第两百五十八章 脱困之道

　　老人面前，警官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他满脸鲜血，浑身伤痕，颤抖的双腿也似难以支撑。然而纵使如此，崔柳的双拳依然紧握，警惕的目光没有丝毫松懈。
　　对于欧冶子的突然转变，崔柳将信将疑。可他也非常清楚，此时的自己已没有选择。能量原石暗淡无光，生命源体消耗殆尽，便是数十年来从未离身的鬼影尺墨，如今也落在了敌人的手上。换句话说，欧冶子想要取他性命只在一念之间。
　　老人摩挲着手中尺墨，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解。他将一缕能量注入其中，金色小尺瞬间光芒四射。然而不过片刻，一抹黑影便浮于尺墨之上。刹那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两人身旁竟满是厉鬼的影像。
　　“好厉害的煞气！你的尺墨为何会如此阴邪？”
　　欧冶子疑惑不解，可崔柳却习以为常。实际上鬼影尺墨在他家族流传已逾千年，从夕王时代，这黑刀便已凶名在外，其间恶鬼更是其鬼影之名的来由。看着周遭鬼气，崔柳面色坦然，心中则盘算着反击的机会。他淡淡应道：
　　“这是尺墨的常态，有何不妥吗？”
　　“不对，不对，全然错了！”
　　眼见此幕，老人愈发癫狂。此刻他双眉紧锁，频频摇头，眉目之间再无杀气，远远看去就像一位困在难题里的数学家。
　　“你的尺墨确是我的作品，或者说是我将来的作品。无论工艺，还是铭刻其中的符文都是我的手笔。但魔方碎片端正神圣，怎么会被阴鬼入侵。况且这些厉鬼非但没有提升尺墨的力量，反倒与其本身的材质相冲。如此一来，以魔方铸刀，其威能反不及从前的十分之一，我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这~~这是件失败的作品~~！”
　　话音落下，崔柳趁机闪开。可他刚要向老人下手，却发现欧冶子已然泪流满面。此时此刻，这位对手竟是心无旁骛，沮丧的面庞如丧考妣。
　　“如此痴狂的工匠真会是舟人的杀手吗？“
　　崔柳心中低语，脑中也生出了怜悯与怀疑。而就在此刻，颓丧的老人忽然振作。一时间他茅塞顿开，仿佛孩子一般，兴奋地喊道：
　　“我明白了。这不是阴鬼入侵，而是意识外泄。如果传说没错，诺亚魔方本就是舟人意识的载体。我以其碎片铸刀，一定是打碎了其中的空间禁制，导致古代舟人的意识流出，这才有鬼气环绕的错觉。可是~可是问题找到了，又该如何解决呢？”
　　崔柳呆呆地看着此幕，欧冶子却忘记了他的存在。老人身后，液态金属化为三头六臂，各式招数随即而来。可无论是能量屏障，还是空间隔膜，周围厉鬼都不受影响。方才燃起的那丝希望，又慢慢在老人的脸上流逝。
　　“不对，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我不会让一件失败的作品流传世间！”
　　半晌之后，欧冶子终于瘫坐在地。他陷入思索，而尺墨中的鬼影却似决堤的洪水更胜之前。
　　崔柳沉默不语，纵然使用尺墨多年，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情况。好在这些鬼影虽然恐怖，却并无实际伤害。为了弄清其中缘由，警官也索性席地而坐，安静地守在老人身旁。
　　黑色的鬼影越来越多，很快就在红色诺亚之上形成了一道如墨旋风。又过半晌，警官已难见星辰，他头顶之上乌云滚滚，云层之中尽是迷惘的灵魂。
　　忽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尺墨中飘了出来。与厉鬼一样，那影子亦是有形无实，飘忽不定。可不知为何，崔柳心中却生出了感应。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一位与自己身材相仿的男人正向天空飞去。群鬼之间，男人骂骂咧咧，而就在崔柳惊愕之时，那男子竟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斥道：
　　“姓崔的小子，是不是你又胡来，将尺墨里的老家伙全放出来了？”
　　“我？老家伙？你是谁？”
　　此言一出，崔柳茫然。莫说自己持有尺墨的数十年，便是年幼之时，他也未曾听说，家传的兵器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空中男子，身着黑衣，鼻似鹰隼，形如鬼魅。魍魉之中，他双眼如炬，远远看去竟有几分神圣威严的感觉。眼见崔柳手足所措，黑衣男子更加愤怒。他一面将亡魂收入袖中，一面厉声喝道：
　　“崔氏子弟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没想到时隔千年，传到你这，竟连我也不认识了。也好！也好！如此倒方便我早日脱身，重获自由！”
　　男子的回答让警官更加迷茫，可就在这时，一直魂不守舍的欧冶子却恢复了神智。他双目凝视，嘴里则喃喃说道：“这难道就是~~干将那小子所说的剑灵？”
　　老人恍然大悟，黑衣男子也被他话语吸引，转过头来。崔柳身旁，两人四目相对，可就这刹那之间，尺墨剑灵却面色大变。他忽然目露凶光，只是一招便将空中亡灵尽数收纳，随后便对着欧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老匹夫，这世道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寻你万载不得，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个正着。”
　　“你认识我？”
　　欧冶子有些不解，尺墨剑灵却冷哼道：“少装糊涂，欧冶匹夫！当年你诓我进入尺墨，可承诺的条件却始终未曾兑现。既然你背信在先，就别怪我今日弃义，取尔狗命！”
　　不容分说，黑衣男子出手便打。但见他举手为刀，臂向天穹，只一刹那，滚滚乌云便凝聚成刀，随时都会自上劈来。
　　甲板上，崔柳终于支撑不住。恍惚中，他只觉身旁空气突然重若千钧。就像泰山压顶，崔柳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竟半跪在地面之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情势千钧一发，可警官身旁，欧冶子却浑然不顾。他手舞足蹈，神情舒畅，口中还不停地念道：
　　“是了，是了，就是如此。强大的材料，一旦铸成武器，都会遇到力量紊乱，难以驾驭的情况。但如果武器拥有灵魂，那又会另成法则。如此一来，尺墨中多余的意识便可以受到约束。小干将的剑灵之道，原来是这个用意。”
　　老人说罢，剑灵大怒。欧冶子的痴狂，在他眼中却成了最傲慢的挑衅。一声怒喝之后，磅礴刀势滚滚而来，空气噼啪作响，崔柳的上衣也随之破裂，留下道道刀痕。
　　眼看刀芒就要落下，欧冶子却举起尺墨，轻轻一点。仿佛某种规则终被触动，仅仅须臾，数十条金色锁链便凭空而出，直奔剑灵而去。如墨巨刀轰然瓦解，而尺墨剑灵也被牢牢锁住，随后没入刀身。
　　老人手中，金色小尺重回墨色，但震动的尺身里，却依然传来了剑灵的骂声：
　　“老匹夫，有本事与我公平一战。动用剑灵规则，算什么好汉？”
　　欧冶子毫不理会，却似把玩玩具一般，笑着说道：“小干将的剑灵之道，果然被未来的我用在了这把尺墨之上。对了，剑灵和主人间应该有个契约。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对了，就是血契。”
　　说到这里，老人终于意识到崔柳的存在。他将警官扶起，并将尺墨还到崔柳手中，同时问道：
　　“这刀是你的？你和他签订血契没有？”
　　“血契？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血契！”
　　崔柳摇头，可未及他继续解释，老人却抢白道：“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猜到了大致的情况。没有时间了，你听我说，照做就行。这刀如果是你家传之物，那定是刚才那家伙故意隐瞒，让你们崔氏后人不知剑灵与血契的存在。他以为这样便可不受摆布，无法驱使，久而久之，还能脱困。却殊不知，那都是痴心妄想。”
　　“那我~~~”
　　崔柳又想开口，欧冶子却再次打断。不由分说，他将一根银针插入警官身体，同时割开崔柳手指，取下一滴鲜血滴在尺墨之上。刹那间，警官只觉力量暴涨，灵魂也似与什么连接在一起。这一刻，崔柳终于按捺不住，强行问道：
　　“喂，欧冶子前辈，你在干嘛？”
　　“没时间详说了。你的无机生命源体已被我提纯，都升级到了金色品质。此次它们重回你身体之中，先前你觉醒的能力也会因此加强。但你须记得，除非是我这样的大师，否则别让其它人对你做同样的事情。无机生命源体就是你的血液，贸然提取只会丧命。”
　　“好的，我知道了，可是~~”
　　“没有可是！时间紧迫，你听着就行。你的尺墨我已强行帮你签订血契。今后你只要念动，便可将他唤出，使用他的力量。但需记得，剑灵一属，性格乖张，若非彻底驯服，否则绝不可贸然轻信！”
　　“但是，前辈~~”
　　崔柳又要开口，欧冶子却双眼一瞪，将他吓止，同时于警官额头种下一枚印记道：
　　“我先前考验你，是为了选择一位传人，而你也通过了测试。我们来自不同的时空，按照平行世界的规则，本无法沟通，亦无法影响。但现在我们处于魔方碎片创造的第三空间，因此才可交谈，甚至打斗。只是片刻之后，这方空间便会将我们排斥出去。因此，你只需记得，将来见到未来的我时，出示额间印记即可。详细情况到时再说！”
　　“可是前辈~~”
　　“别说了~~”
　　老人还要打断，但这次崔柳却捂住了他的嘴巴，强行说道：
　　“前辈，告诉我摆脱时光驻留术的办法！”
　　“你不知道？”
　　欧冶子惊讶不已，却没有细想，脱口道：“悖论之物，悖论之物。夏娃之躯就是你的悖论之物，而你的钥匙便在那舟人将领的身上。”
　　老人终于说完，崔柳的世界也随之天旋地转。下一刻，红色诺亚无影无踪，警官也重新回到了叶莺与林佳言的身旁。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