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亡命惊涛

　　小舟之上，韩丕与船夫面面相觑，而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彼此的双眸之上。一丝惊讶同时从二人的脸上掠过，但他们心中所想，却又各不相同。
　　对于法医，眼前的世界，既熟悉又陌生。老人还是之前那位，小舟也没有变化，面前的水球依旧是之前的大小，可一切却又变得不同。直至此刻，他才对分毫毕现这个成语，有了彻底的了解。那水团里，每一个分子，仿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此刻船夫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感慨，似乎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韩丕的眼睛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然而这丝惊叹很快便消失无踪，老人恢复如常，淡淡地说道：”既已看清，便忘记口渴了吗？“
　　话音落下，韩丕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走到水球之前，再次化作杨子规的模样，开始尝试用御剑之法，将水中的盐分与矿物逐一剔除。
　　甲板之上，剑光缭绕，同样是净化水源，法医的动静显然比船夫大上了许多。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水球里的盐分，才被韩丕清除干净。但船舱内侧，竟到处都是细微的剑痕，虽不明显，但却异常凌厉。
　　“如你这般，怕是只需净化三次，我这小舟便会被你拆成舢板。所谓御剑，不过是将清气注入利剑，由杀意驱使。净水只需控制盐分，你为何还带着杀意？”
　　看着一片狼藉的小船，老人不由骂道。可韩丕却是充耳不闻，因为他的注意力，仍旧停留在水团里，那些细如蝼蚁的黑色符文之上。显然，即便目力过人，他依旧没有手段将它们驱除。
　　“这水球里的黑色字迹，究竟是什么？”法医问道，老人却似不屑一顾，沉声答道：
　　“那些都是当年封印烛龙之时，布下的咒文。只是如今年代久远，它们力量衰竭，因而只对有魂无魄的亡灵有排斥之力，对你这样的活人却是无害的。你尽管喝下便是。”
　　韩丕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此前自己企图渡过冥河时，感受到的那种刺骨疼痛。当初他的七魄还在小瓶里，与一般鬼魂无异。想到此处，法医也不由感叹，当初封印烛龙的那位人类觉醒者，该是何等强大。
　　再无顾虑，法医很快便咕咚咕咚将水团喝完。然而连日来，他身体实在亏空太多，纵使牛饮亦不解渴。片刻后，他又从海中取出三团水球，而后便同时开始剔除盐分。有了船夫之前的指导，他的操作也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娴熟而灵巧，比之最初不知快了多少。
　　当然这一举动，也引起了老人的关注，他的眉头再次挑起，但与之前一般，这丝表情仍是转瞬即逝，让人难以察觉。
　　“喝饱了？”老人问道。
　　“喝饱了！”法医点头。
　　“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
　　一老一少，一问一答，显然船夫的问题让韩丕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未及他反应过来，老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法医直接扔到了小舟后方，那一直尾随的人鱼群里。
　　然而，半空之中，韩丕大惊。好在此时，他依旧是杨子规的模样，便索性凭空凝出一把流光飞剑，踩在脚下，飞了起来。
　　海面之上，法医几乎是贴着水面，御剑而起。人鱼们的利爪，更是不断在他面前划过。可是，韩丕刚刚飞入半空，幽冥残界的空禁机制便被触发。无数提灯少女，从黑暗的天幕中涌出，直扑法医而来。
　　天穹之上，幽灵少女就像驾着星辰的仙子，飘然而下。可她们的眼眶，依旧如同摄魂的黑洞，让人不寒而栗，短短数秒，便将法医团团围住。
　　数十把流光飞剑，被韩丕凝出，很快便组成剑阵，飞驰而去。可当剑光掠过，飞剑却直接穿过了少女们的身体，没有留下一丝伤痕。法医这才想起，此刻自己已不是灵魂状态，噬灵也不能再用。无奈之下，韩丕只得再次使用芈晖分身给他的小瓶，化为了一缕幽魂。
　　剑阵与少女杀在了一起，迫在眉睫的危机终于化解。可于此同时，那勾魂摄魄的歌声，却从韩丕脚下的人鱼群传来，他的神智又一次变得浑浑噩噩，竟不由自主地向着冥海飞去。
　　“糟糕！变作活人，便无法对付那些少女，变为幽魂，又无法抵御人鱼的歌声，这可怎么办？”
　　进退两难的韩丕喃喃自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或许是出于本能反应，他竟下意识使出了船夫教授的瞳术。漆黑的瞳孔再次变成灰白，而他也突然发现，那些无孔不入的歌声，已变成五颜六色的能量光团，在他周身游荡。
　　“这些便是那些海妖用来控制我意识的歌声吗？”法医大惊。
　　他连忙释放体内宇宙中的能量，在周身形成了一团云雾。每当海妖的歌声接近，云雾便会将其扰乱。虽然海面上，韩丕还能听见人鱼发出的声音，却已经不成旋律，因而也就不会被其扰乱神智。
　　有此手段，冥海上的战斗，法医终于占据了上风。流光剑阵，在他周身纵情飞逝，大开大合，顷刻便将追击而来的少女，和十余只人鱼斩杀。而韩丕也不愿恋战，立即飞回了小舟，老人则坐在船头，淡淡地说道：“这眼睛的力量，你已经掌握了？”
　　“掌握了！”法医躬身行礼。此刻，韩丕也明白，老人是在刻意调教自己，因而也就压下怒火，谦恭而礼貌地说道：“多谢前辈指导，在下感激不尽。”
　　”恩！“老人应道，但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显是对韩丕的态度很不适应。但纵使如此，他却并未停下。沧海中、小舟上，船夫双眼微眯、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时之间，以小船为中心，方圆十里竟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空电闪雷鸣，海水翻腾不息，整个冥海就像来到了世界末日，便是海里那无边无际的蓝色人鱼，也眼含惊恐，面露绝望。唯有韩丕与船夫所在的小舟，于风浪之中，纹丝不动。
　　暴风整整持续了十余分钟，风平浪静之后，十里之内，数千条人鱼群竟都被老人驱赶到了一起。
　　韩丕不知船夫此举何意，可一丝不祥的预感却从心头升起。然而他刚要逃走，自己的胳膊却再次被老人抓住。他想要挣脱，却完全使不出力气，一阵天旋地转，韩丕便被毫无意外地抛入了人鱼群中。
　　而雪上加霜的是，老人更是顺手将他的七魄逐出小瓶，并将其夺走，让法医只能以肉身战斗。
　　海水里，人鱼群密密麻麻，刚刚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它们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发泄出来。
　　眼见韩丕飞来，海妖们竟直接放弃吟唱，呲出爪牙，要与他肉搏。
　　冥海里，他全无立足之地，而潜入水中，与这些人身鱼尾的少女厮杀，韩丕也着实没有这个底气。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御剑，而那些提灯少女也如期而至，很快便围了上来。
　　失去小瓶，法医彻底没了与幽灵少女作战的手段。黑暗的世界里，韩丕一路逃窜，可身后海空两路追兵却越积越多，不到十分钟便达到了令人绝望的数量。
　　法医想要回到船上，可船夫却驾船飞驰，速度竟比他御剑还快。前有船夫，中有韩丕，后面更是千军万马，无比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在幽冥残界里上演了。
　　半个时辰之后，法医几乎精疲力尽，可那船上老头与后方的追兵，却不见一丝倦意。韩丕终于支持不住，向着船夫告饶道：”前辈，你就放过我吧。莫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我也帮你办了。“
　　可船夫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答道：“你既有力气讨价还价，为何不琢磨琢磨你那新获得的眼睛呢？”
　　韩丕无奈，只得再次唤出灰白瞳孔，可人鱼不再吟唱，他也着实看不出什么破绽。生死关头，法医也无办法，最终只能调动体内宇宙的全部能量，汇聚于双眼之上。
　　恍惚间，他只听到嘭的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可未及法医多想，当他再次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所见的世界又有了不同。
　　海水里，那些赤身裸体的人鱼少女，顷刻变得干瘪褶皱，化为了如同僵尸一般的怪物。而空中那些穷追不舍的提灯女鬼，也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团团人型能量，心脏部位更是亮若明星。
　　“果然觉醒了！这小子身上的潜能，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小船上，老人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韩丕的变化。他的眼中，韩丕的瞳孔再次进化，竟也变成了一圈白玉般的圆环，只是比他少了三道。
　　而小舟那头，韩丕也不再逃窜。
　　“剑来、龙来、鬼来！”三声大喊之后，法医瞬间变身。半空之中，他如流星一般回头杀去，而八条飞龙和千柄飞剑，也伴着滚滚黑雾，与他一同冲入了漫天的追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