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0：莉莉安小姐的魔剑

　　大厅一侧，少年踏着黑雾而出。
　　莉莉安定定地看向他，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差别。
　　迪温和之前就是有差别的。
　　之前的她，一直有一副弱势和善，甚至软弱的面孔，眉目言语里皆是这个形象的痕迹。
　　可缇娜死后，这一切便有所变化。
　　乍一看虽然仍像从前，可神色里真正多了一丝冷酷和自我。
　　迪温说，她很喜欢她，为有这样的女儿为荣。
　　可也能轻易将她抛弃。
　　矛盾，可却真实。
　　莉莉安不怀疑迪温对她的那层喜欢，就像她相信过去几个月里，迪温给予的那些关心是心存善意的，也曾像一个母亲一样，对她嘘寒问暖，问她有什么需要的，缺什么一定要说……也会每个夜晚让她陪自己说说话，话题天南地北。
　　可莉莉安的思维也向来不是一条直线，非黑即白的。
　　这种想法，比起缇娜那种纯粹过了头的，反而更容易理解。
　　——有些人确实爱着你，可当你阻挡了他的目标时，你依旧会被舍弃。
　　而今，她已经被迪温“舍弃”了，那么——
　　少年静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琥珀色眼眸内的柔和，嘴角微弯的程度，每一处都是熟悉的。
　　足足一分钟，她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
　　“莉莉安，其实做这件事对你而言没什么不好。”迪温这时又开口了，温和劝解的口气里充满了耐心，“汀恩王国的人想置你于死地，而这些外族只会将你视为英雄。”
　　说着，她缓缓抬手，一把长剑随着动作出现在手心内。
　　……路德·海德的，魔剑。
　　“它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迪温捧着剑，模样情深意切。
　　良久，莉莉安收回了投向剑的视线，面无表情：“像我这种出生没爹没娘的，打感情牌其实不太有用。”
　　听她这么说，迪温也有些遗憾：“没想到你那么固执。”
　　“女王陛下。”莉莉安啧了声，忽然道。
　　认识了那么久，莉莉安似乎是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语气和称呼。
　　迪温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人怔了怔。
　　“对你而言，这个王位大于一切——我想知道原因。”莉莉安仰着头，不紧不慢。
　　王座上的女人眨了眨眼，沉默了数秒，才微微坐直：“这个的话……大概是因为，从出生之后，我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个了吧。”
　　“路德和我说过他的家，他有爱他的父母和可爱的妹妹，但我的母亲为了政事从来不会关心我，而我的妹妹只想杀了我。”她平静地说，“这是我的一切了……啊，突然被问起这些事，我之前好像从来没认真想过。”
　　这时候的她还表现出了一丝她以前才有的天真。
　　顿了顿，她望向莉莉安：“你还想知道什么？”
　　莉莉安莫名从中读出了一丝“问完你就可以去地狱”了的味道。
　　……还挺神奇的。
　　“我觉得你缺少的可能不是稳固的王位，”莉莉安耸了耸肩，“但你选择放弃了所有可能……所以，记住你的选择。”
　　话音落下，金色的光球从四面冒出，滚向中央。
　　迪温有些诧异。
　　她对莉莉安的了解很充分，她会些什么自己都知道，但这种法术她先前从未见过莉莉安使用，甚至也是第一次见到。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道几乎静止不动的身影往前踏了一步。
　　黑雾在地面涌动，撞来的金色光团被阻挡去路，而后被缓慢侵蚀。
　　莉莉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迪温想让她带走外族，而自己如果不答应……成为傀儡是唯一实现这一目的的方式。
　　哪怕是圣者，只要黑雾的浓度超出自己接受的范畴，一样没救。
　　眼看着那冰冷的雾气贴近，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已经被黑雾包围，退无可退。
　　思及此，她重新转过头，不曾想，不过刹那，少年却已经站在了很近的地方。
　　他们的距离不是第一次那么近，可这一次却不同以往。
　　莉莉安看着他的双眼，拳头一点一点地攥紧。
　　少年仿若未觉，他垂下头，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您不该救我……帝都那次。”
　　莉莉安愣住，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雾便将她吞没。
　　——
　　——
　　少女蓦地睁开了湛蓝的双眸。
　　眼前是被一片暖融气息填满的铸造室，不远处的炉子还在烧着，一旁的老头琢磨着眼前的机械部件，注意到她的动静，眼皮一掀。
　　“醒得还挺快。”
　　莉莉安张了张嘴，从躺椅上起身，喘了口气。
　　上一秒，她还在希尔娅的最高层，下一秒，回归意识的她仍在帝都外的酒馆地下室。
　　这是……
　　马戎放下零件，去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感觉怎么样。”
　　“想吐。”莉莉安哑着声音说完，猛灌了一口水，又不小心被呛到，重重咳嗽起来。
　　“废话，从来没有人想过用意识操纵机械，得亏你是玩生命法术的，还可以这么试试。但那套东西压根没测试过，你不想吐才怪。”马戎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按着我的头让我一天帮你做出这玩意，好在还有点良心，会用法术帮帮忙……”
　　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切齿：“我怎么会沦落到需要法术帮忙！”
　　莉莉安咳嗽完，没说话。
　　有一个传说，黑法术师有多少个傀儡，就有多少条生命。
　　黑雾的侵蚀只要足够深，有时候也意味着意识的同步。
　　白法术虽然与黑法术站在对立面上，可某种原理却是相似的。
　　因此她让马戎制作了一个机械人进行尝试。
　　也算临阵磨枪，未经测试过的机械和首次尝试的结果说不清是好是坏。
　　“法术被禁了差不多，那身体沟通不了元素。”莉莉安想了想，才说，“能用的机械力量也太局限。”
　　那些金色光团根本不是法术。
　　虽有新的力量，却也受限颇多，要是她的本体在，缇娜一点便宜也占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金蝉脱壳还算顺利
　　马戎却像早有预料，也不惊讶，转而问起她：“结果如何。”
　　“迪温想把外族送走，祸水东引……给梅琳报个信，该干嘛干嘛。”莉莉安面无表情。
　　“你见到迪温了？”马戎嘶了声，“那么多外族要带到平原——她疯了。”
　　“该走了。”莉莉安突然道。
　　马戎一愣，啊了声。
　　“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汀恩王国的帝都要出事，”莉莉安强忍着眩晕的后遗反应，站起来道，“除了委托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马戎纳闷了：“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人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给我找了一堆事情？”
　　他下意识感觉到莉莉安有些地方不对。
　　她整个人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一趟下来没有得知真相后的放松，反而心事重重。
　　马戎觉得不行，赶紧拦着她，“你现在这样子能走？”
　　“来不及了。”她压着声音，“有人想毁了整个汀恩王国。”
　　马戎：“……”
　　妈的这个消息太刺激了。
　　说个难听的比喻，汀恩王国命属小强，虽然看着哪哪都不怎么样，但几经打击却从未被连根拔起。
　　哪怕是赛提人进入帝都，它仍然等到了谢罗姆·汀恩。
　　“我收拾收拾，不过我到底要干什么——”知道莉莉安这节骨眼上不可能开玩笑，马戎顿时手忙脚乱。
　　莉莉安没说话，从口袋里丢了一叠纸：“不知道就看上面的，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那……那你呢？”马戎一个头两个大。
　　她？
　　莉莉安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尽快赶回去。”
　　马戎：“……”
　　卧槽，到底发生了什么？
　　……
　　莉莉安径直出了铸造室，却没立即离开酒馆，反而往自己的房间走。
　　今晚注定是一场鸿门宴，她没理由毫无准备地赴约。
　　她起初不确定真正站在幕后的迪温有何想法，以及她准备怎么做。
　　对亚修的立场有所猜测，却也想知道他真正的态度。
　　结果吧，那黑雾真的相当利索，就把自己这么打回来了。
　　是她遇人不淑……
　　少女手落在门把手上的动作一顿。
　　就在亚修说完那句话，黑雾扑来，她感觉冰冷蔓延全身的一瞬，他又说了一句话。
　　“给小姐的礼物，在床底。”
　　那声很淡的声音，如烟消逝，让她一度以为是梦境，久久回不过神。
　　沉默了许久，她才推开门。
　　漆黑的房间里被冰冷的气息笼罩，她打了个响指，光芒骤降，将整个房间映得透亮。
　　床底……
　　莉莉安扫向角落。
　　地下室里的是一张矮脚床，属于那种要几乎趴在地面才能看清床底东西的设计。
　　安静了一会儿，她走过去将床往外拖。
　　大约是被他放在了近墙面的地方，这么一拖便露出了箱子的一角。
　　她挑了挑眉，将东西拎了出来。
　　很长的一个箱子，只比她的身高矮一些。也是很简单的皮箱，面上的皮泛着很浓的陈旧感，看不出什么。
　　也没有上锁。
　　她顿了顿，蹲下来，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火急火燎的……我擦。”马戎刚提溜着东西出来，看到这边的光很亮还有些奇怪，赶过来见到莉莉安顿感不爽，可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地上箱子里的东西，震惊，“这把剑怎么会在这里！”
　　通体白色的长剑，比平常的类型要长得多，更像是枪，或者……法杖。
　　流畅的装饰花纹缠着剑身，做工精湛，一丝不苟。
　　……设计图上的，魔剑莉莉安。
　　“路德死的时候不是……”
　　“不对，”莉莉安怔怔的，有些失神，“这不是路德那把魔剑。”
　　她想到了……迪温在劝她时，手里那把说要交给她的剑。
　　马戎愣了愣，重新看去，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他当初为了不牵扯过多，找不同的工匠完成魔剑的不同部分，用倒是能用，但和这一把比较起来，还是能看出某些差距。
　　这一把整体的流畅程度和精度……远胜于自己拼出来的那把。
　　更不提剑身在透亮的白光下所反射的繁复纹路……
　　马戎不敢说话了。
　　莉莉安终于确认了什么，语气有些艰涩：“……这是谢罗姆·汀恩的魔剑。”
　　亚修送给她的礼物，一把尘封数十年的，属于那位传奇的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