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泉钰仙山

　　　　我抬了抬下巴，朝青窈上仙得意一笑，他却只是斜斜地半躺在凉亭的石椅上，摇了摇凤尾扇：“陈芸音，过。”
　　　　我只觉得那一刻心脏似乎停止了几秒，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耳边依稀有众人的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我睁开慵懒的眼睛，挠了挠头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很是心烦意乱，“吱呀”一声，门来了，绛珠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坐在床边：“音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通过第二关的考核了，青窈上仙说明天一早带我们上泉钰山。”
　　　　我翻个身，用胳膊支起身子：“可是我们不是要通过三观吗？这么快就上泉钰山了？”绛珠的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挥了挥：“泉钰山的招生制度我也不大清楚，管他那么多干嘛，能上山就行了呗，你记得把药喝了，今晚好好休息，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绛珠走了，我再次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这么快，就要上泉钰山了，真如绛珠所说，没有千年，回不去了。
　　　　恍若隔世。
　　　　我披衣推门，走进庭院。
　　　　仲夏之夜，湛蓝的天幕只剩下一轮弯月，月光清如水，隐隐约约看到几颗星子发出黯淡的光。庭中藻荇交横，想来应是竹柏的影子。
　　　　我行至白日的高台下，坐在石椅上，捏起一片树叶，细细端详着它的脉络，脑海中纷乱如麻，一会儿是爹娘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是我那满院子的灵兽，一会儿是苏郁青的玩笑，一会儿又是那个求之不得的小倌，一会又是青琅……
　　　　我将那叶子揉碎了往空中随意一抛，想站起来走走，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了我的双肩，我诧异抬头，是青窈。
　　　　我愣住了，面色苍白，结结巴巴道：“上，上仙？”
　　　　断念啊断念，你是让我断了去泉钰山的念头吗？
　　　　我很晚才回去，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绛珠便来叫我，我晃晃悠悠，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来到院子，众人已经集合完毕，我有些尴尬地走进队伍里。
　　　　我第一次飞那么高，踩在剑上，丝毫不敢低头看下面的大海，只觉得就要一头栽下去了。
　　　　看见星繁在肩上，手里抱着个白白的东西，开心地扭来扭去，我生怕风大把它吹下去：“星繁，你抱着什么呢，这么开心？还是回耳朵里去睡觉吧。外面风大，等下感冒了。”
　　　　“娘亲，是青窈上仙送我们出来时给我的棉花糖。”说着啊呜一口咬下去，一脸的甜蜜，然后扯下“一大块”，费力地高高举起：“娘亲，你也吃。”
　　　　我转过头去，星繁喂到我嘴里，只尝到甜，还不够塞牙缝的。
　　　　回望逐渐变小，在视线中隐去的帝都城，我心中颇有些不舍。十几年的时间，我已经把这儿当作家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过，我居然犹如仙人下凡一般直接从空中飞临而下。大殿的宏大钟声连敲了十二下，我俯视下去，宫前密密麻麻跪了上千名弟子，站在剑上的腿就忍不住开始有点发软了。
　　　　糖宝睡足了，爬到我的肩上，激动万分地看着下面众人，好像众人正在跪拜的是它一般得意扬扬。
　　　　钟声末，只听下面齐声高呼：“恭迎上仙回山”，声同霹雳惊雷，我强自稳定心神，学着众人姿态还算优雅地缓缓着陆。
　　　　我向肩上正打哈欠的星繁缓缓道：“我比你早些醒来，我问了他们，这里是泉钰山通天峰。”
　　　　星繁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伸吸了一口气，接着道：“那，通天峰上有好吃的吗？比如，竹子？其实窝窝头也可以……”
　　　　我嘴角一动，却没有抬头，心生一计道：“竹子和窝窝头有没有我的不知道，不过这一路上有不少眉清目秀的小仙，嫩得很呐，不知道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口味？”
　　　　星繁摇了摇头，凄然道：“这年头，没几个能比青窈上仙还好看。”
　　　　诺，星繁和绛珠那老山鸡一样，都好这口。
　　　　我还要再说，忽听前面走廊上传来一个陌生声音道：“恭迎青窈上仙。”
　　　　众人同时看去，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站在那里，一身蓝色道袍，颇有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道：“正好掌门和其他几位上仙也想见见新生，问他们一些问题。不如让他们随我来吧。”
　　　　青窈上仙颔首，那青年道士看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跟着这个道士，众人走出了这个庭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更长更大的环形回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一根红色柱子。在每两根柱子中间，也都有一个拱门。
　　　　我们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一个个拱门和柱子，这才发现，每一个拱门里，都是和刚才几乎相同的小庭院，看来这里是洛书门弟子生活起居之处。
　　　　不说别的，单从这份规模来说，这样的小院怕不下百间，可见弟子之多。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却是一面高耸无比的白墙，下面开了一扇大门，两扇厚厚的大木门板，高达十丈，几乎要抬头仰望，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那青年道士视若无睹，大概平日里进进出出，看得都麻木了，脸上丝毫没有众人那般动容之色，面无表情，径直从这门中走了出去，我和星繁连忙跟上。
　　　　一踏出这扇大门，众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这里，几乎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一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全用汉白玉铺砌，亮光闪闪，一眼看去，使人生出渺小之心。远方白云朵朵，恍如轻纱，竟都在脚下漂浮。广场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一个铜制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个，共有九只，规矩摆放。鼎中不时有轻烟飘起，其味清而不散。
　　　　“往这里走。”似是明白这众人的心思，那青年道士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让我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叫醒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是泉钰六景中的‘云海’，前头还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边走边道。
　　　　我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青年道士手一指，道：“虹桥。”
　　　　众人极目远眺，只见前方远处，广场尽头，在雾一般朦胧的云气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我们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渐渐的，有水声传来，间中还有一两声雷鸣一般的怪声，不知从何而来。
　　　　我们越走越近，云气如温柔的仙女，轻轻围绕在我们身旁，逐渐拉开隐约的面纱，露出清晰的面目。
　　　　广场尽头，一座石桥，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广场，径直斜伸向上，入白云深处，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有细细水声传来，阳光照下，整座桥散发七彩颜色，如天际彩虹，落入人间，绚丽缤纷，美焕绝伦。
　　　　我与星繁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随我来吧。”说着，当先走上了石桥。
　　　　踏上石桥，众人这才发觉，桥的两侧不断有水流流下，清澈无比，但中间部分却滴水不沾。阳光透过云彩照在桥上，又为水流折射，遂成绚丽彩虹。
　　　　那道士看着我们心醉神迷的样子，道：“你们小心了，这桥下可是无底深渊，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与星繁都吓了一跳，连忙镇定心情，小心走路。
　　　　这座虹桥极高极长，三人走在其上，只觉得左右白云渐渐都沉到脚下，想来越上越高。而前方那古怪声音，仍是不断传来。
　　　　又走了一会，白云渐薄，竟是走出了云海，眼前霍然一亮，只见长空如洗，蓝的便如透明一般。四面天空，广无边际；下有茫茫云海，轻轻浮沉，一眼望去，心胸顿时为之一宽。
　　　　而在正前方，便是通天峰峰顶主殿“玉清殿”所在。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玉清殿”坐落峰顶，云气环绕，时有瑞鹤几只，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仙家灵境，令人心生敬仰。
　　　　此时虹桥不再上升，在空中做个拱形，落在了殿前一湾碧绿水潭边。与此同时，玉清殿里隐隐传出道家歌诀，一派仙家气势。还有那个怪声，也是越发响亮。
　　　　三人走下虹桥，来到潭边，一条宽敞石阶，从水潭边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门。潭水碧绿，清宁如镜，人影山影清晰可见。
　　　　我们走上石阶，正要向上方大门走去，忽听水潭深处一声咆哮，声若惊雷，正是先前怪声。放眼看去，只见水潭中心突然起了一个巨大旋涡，片刻之后，只见巨浪卷起，一个巨大身影跃然而出，漫天水花扑面而来。
　　　　那青年道士却似早有防备，左手一引，身子临空飘起，疾向后飘出两丈多远，停在半空。而众人哪里逃得掉，登时淋得一身落汤鸡。
　　　　只是我们却全然未曾注意到自身情况，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一个庞然大物，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獠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面貌狰狞，望之生畏。
　　　　诺，是只比较正经的神兽，只是比不得浮黎那只老凤凰扎眼。
　　　　那怪兽抖了抖身子，呼啦啦又是一阵水花扑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把巨首向台阶处伸了过来。
　　　　我和星繁见那怪物一个头比两个人还大了许多，阳光之下，锋利牙齿清晰可见，看着它越靠越近，心中着实害怕，忍不住紧紧贴在一起，心砰砰直跳。
　　　　这时，那青年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回来，单掌竖在胸前，恭恭敬敬地道：“灵尊，他们是诸位师尊特意召见的。”
　　　　那怪兽瞪了他一眼，“哧”地一声，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里眼珠居然转了转，倒像是人在动脑筋一般。然后不再理会三人，摇摇晃晃走到一边，在水潭边干地上趴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头伏下，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青年道士示意惊魂未定的众人继续走，道：“灵尊是千年前我派祖师收服的上古异兽，名叫‘水麒麟’。当年泉钰祖师光大洛书门，降妖除魔，它是出过大力的。如今是我们洛书门的镇山灵兽，敬称为‘灵尊’。”
　　　　说完，他又向那水麒麟处行了一礼，我正看得出神，却被星繁舔了下脸，朝我使了个眼色，便也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水麒麟行了一礼。只是水麒麟头也不回，动也不动，倒是鼾声大做，怕是看不到了。
　　　　众人行完礼后，继续前行。走过高高石阶，远远便看到金色牌匾，上书着“玉清殿”三字。来到雄伟大殿之前，只见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洛书门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一张椅子处，空无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