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母送行

　　就在我马上去监狱的时候父母又来了，我的亲戚也来了一大帮。大舅、二舅、舅妈、大姨、二姨、小姨、姨父、还有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基本上所有我娘家的亲戚全部来了。在亲人的哭泣声里我连头都不敢抬，我没想到他们会来看我。在他们的眼里我虽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他们却从未因此而轻看过我，相反给予我的是比常人更多的关爱。看到大舅和二舅那贵比黄金的眼泪时，我无比的愧疚，我愧疚的不是他们的眼泪，而是他们因此多了一个囚犯外甥。每个人都和我说了话，千言万语里没有一个词里有责怪和怨言，有的全是安慰和鼓励。我庆幸我有这样的一群亲戚，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个充满亲情的大家庭，在他们质朴的关怀里我看到了亲情的可贵，除了他们再也没人会给我这样温馨的话语了。在他们的温暖下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必须得振作，必要得尽最大努力，争取早日回家，唯有这样才能对得住他们今天为我所流的每一滴眼泪，唯有这样我的心灵才会少点愧疚。母亲告诉我周主任出去后去了我们家，把我在里面的情况简单的跟他们说了，母亲最后告诉我：“做人得有起码的良心，每个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要懂得尊重老人，因为你自己也有爷爷奶奶。”母亲的这句话让我触动很大，在看守所里每个号子里都有老人，而这些老人却是这个看守所里最可怜的人群，他们过的大多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是又有多少人去同情过他们？在这个人心比石头都还硬的地方有的只是自私、凶残、利用、背叛、等一切人性的丑陋。在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句我们日夜哼唱的歌词：“看守所的天是黑暗的天，看守所的人心黑得没有边…”
　　在调到十四号来的这几天里我和麻子超几乎每天都是彻夜长聊，聊得最多的就是这几个月的感悟，他跟我说：“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后他妈就走了，他跟他爸一起生活。他爸是帮别人开车的，为了生计一年到头都在外地跑长途，所以基本上是没人管他。他跟他爸的关系也不好，两人经常吵架，甚至还动手，他总觉得他爸根本就不关心他，所以特排斥他爸，平时从不会主动跟他爸说话也不愿意叫他爸。他总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孤儿，亲情在他眼里狗屁都不是。然而这回出事后他的父母全回来了，父母帮他找律师，找关系，还隔三岔五的来看他，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母的关心，也看到了亲情的可贵。他还告诉我，这回不管坐多少年，他出去后一定不会再混了，他要跟父亲学开车，将来买辆车赚钱养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父母复婚，以后一家人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在外面时我和麻子超的关系就特别好，他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给人的感觉有点憨，他读的书也少，一般他很少讲话。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总是心高气傲，他当混混的目的是希望能有一天混得出人头地，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平庸的过一辈子。他曾经套用了电视里的一句台词“要么轰轰烈烈的死，要么风风光光的活”。然而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样的感悟，我不得不说这就是亲情的魅力也是亲情的伟大。它能让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可以甘愿平庸，它能让父子间昔日恶劣的关系一夜消融。他的转变也许并不完全是亲情的力量，但亲情在他的思想转变里绝对充当了最重要的部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几天里麻子超给我带来的撼动，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坚定的告诉我说：他出去后一定不会再混了。我还永远记得他那张麻子似星光的笑脸。
　　在这几天时间里我写了封信给老鳖，他曾经是我的老大，虽然他没有和我一起接受法律的严惩，浪际天涯去了，但我还是通过别人把信送到了他的手里。我在信里这样告诉他：“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小弟。也许有一天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了，但是你的言行却影响和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我不怪你把我带上了今天这条道路，我更不会怨恨你在我们被抓时你的不负责任，我对你更多的是感谢。感谢你让我有机会体检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感谢你让我知道了绝望过后还应该更为坚强的面对，感谢你让我明白了那些所谓的兄弟道义……”
　　二零零五年七月二十一号，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在李所长和其他两个干警的押送下我和另外两个刑期都是十年以上的重刑犯被带上了囚车。在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父母，父母在零晨四点多就赶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生怕我会被提前押送走。李所长可能是良心发现，又或是出于对我父母的同情，他给了我们几分钟了时间。我快速的拉开了窗户，父母小跑了过来，妈妈递给了我一些哮喘的特效药和四百块钱，并拉着我的手哭着对我说：“儿啊，到了监狱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来，爸妈永远都期待和欢迎一个全新的孩子回家。”而父亲则傻站在母亲的身后，我清醒的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水。
　　警车再次启动，一路无心再看窗外精彩的世界，任凭泪水在脸上蔓延，四年前的一幕又在我的眼前重演。那是我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因为我在学校经常惹事打架且屡教不改，校长叫来了我的父亲，并通告父亲我被学校勒定劝退了，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流着眼泪对校长说：“校长，求你再给小孩一个机会，农村人读书不容易。”校长沉默着不说话，然而父亲则用下跪的方式来祈求校长，好在校长手快扶住了父亲，大概是父亲的眼泪和过激的行为感动了校长，最终父亲和我都写下保证书后才使得我继续留校。那是我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第一次为了我差点跪到了在别人面前。而我却再次的辜负了一位父亲望子成龙的期望，父亲二十年来的含辛茹苦却换来了十三年半望眼欲穿的等待。四年后的今天同一位父亲又在同一位儿子面前流下了再一次恨铁不成钢但又弃而不舍的眼泪，这样的眼泪难道不会给这个儿子带去些什么吗？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能让人唤醒自己的良知的吗？这样的一位父亲难道不值得这个儿子以后好好改造从新做人吗？想到这里我在心里唱起了那首让我无数次热泪盈眶的牢歌：《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听哪山那边/
　　传来了呼唤声/
　　阵阵呼唤叫人心碎/
　　多少个寒冷的夜晚里啊/
　　多少父母在流泪/
　　梦里梦见孩儿的笑脸/
　　梦醒不见孩儿相见/
　　只有泪水滚滚的往下流/
　　打湿母亲的衣襟/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看哪山那边/
　　那棵榕树下/
　　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一位老人边走边哭/
　　边用手帕擦眼泪/
　　老人历尽千辛万苦/
　　来到这里看望亲人/
　　一堵高墙隔断了人间/
　　隔断人间情和义/
　　可怜天下父母心/……
　　带着父母的期盼和良心的谴责我将从看守所走进监狱正式服刑。只是从未想过竟然是从一个黑暗走向了另一个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