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姜寒之死

　　秋天，终于到了。
　　看到万物复苏，姜寒的心中很是开心。
　　这是神武国，看起来，神武国越来越强大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楚笑好像是看到了神武国这样，最近他看起来愈发奇怪。姜寒看着，心中一直在乱想。
　　终于有一天，楚笑来找姜寒。
　　“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么？”楚笑忽然问道。
　　姜寒回头看了看他，这并不是一个喜欢感慨的男人。现在忽然说这种话，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
　　楚笑的泪水，忽然从眼角流下。
　　人哭的时候有很多种，有的是难过，有的是悲伤，有的是喜极而泣，还有的是假仁假义。
　　可楚笑的这个哭看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的泪水更像是此时此刻忽然出现的，就像是一个人忽然看到了一个悲剧的故事，想起了一个人，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回想到这件事，流了几滴眼泪。
　　眼泪很热，烫的楚笑抽搐了一下。
　　“你知道吗？绝望，类似于你去做一件事，却永远做不完。类似于你去吃饭，却永远收拾不干净一碗面。类似于你写了一本书，结果一个看的人都没有。最后，你只能将自己的故事草草收尾，甚至都不想再去研究语句之间的逻辑。这之后，你留下了一本故事奇怪，语句复杂的小说。没人会在意你写了什么，因为，根本就没人看。”
　　说完这话，楚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的那种气势，他的那种坚毅，此刻就仿佛全都消失了一般。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很悲伤的人，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安静的坐在那。
　　姜寒听着他的话，看的他的动作。这个认识了几十年的人忽然这样，让姜寒错愕了。
　　他是不会这样的，能让他这样的，除非是会让他很难过的事情。可现在天下都是他的了，他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楚笑的表情很是沮丧，沮丧了半天，忽然又站了起来。
　　“姜寒，你说，你要是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楚笑的问题，很奇怪。
　　他今天整个人都很奇怪，没了平日里的机警。现在这种问题，也远远没有平常的那种感觉。
　　楚笑，变了。
　　姜寒愣了愣，一时语塞。
　　现在该稳定的都稳定了，该获得的都获得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攻打大唐？这是个几十年的问题。大唐再乱，也不是现在的神武国能够打下来的。
　　整理匈奴？匈奴的人就摆在那，他们几乎不会出现问题。现在他们还是他们，与其说归顺神武国，不如说只是不会和神武国对敌了。
　　现在这一切，好像都差不多了？那，还剩什么？
　　“如若我写一本书，我肯定会认真，用尽全力。可这本书没人看，于是我后面越写越乱，错字病句越来越多。这种时候，我还是把这本书写完了。这之后，我还改了改错字错句，问心无愧。那这之后，我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楚笑又说道。
　　姜寒是一个聪明人，可是这次这些话，他一句都没有听懂。
　　日光斜落，已经是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个人能够大彻大悟的时候，一般都是到了这个年龄。姜寒没到，楚笑也没有到。二人现在看起来足够睿智，其实，很多事情还是没有考虑清楚。没有到那个年纪，根本就没办法做那个年纪的事情。
　　“我们去喝酒吧。”楚笑又说了一句。
　　姜寒似懂非懂，跟着楚笑走了出去。
　　外面早就准备好了一张桌子，桌子很矮，两旁放着棉垫草席，舒服的座位。
　　这样舒服的座位，姜寒已经很久都没有坐过了。哪怕坐下，也是很快就要站起来。他一直都忙于政事，已经许久都没有时间真正的坐一会儿。
　　这次一坐下，姜寒忽然感觉舒服了，很舒服很舒服。
　　这是一种很柔软的感觉，一个人一直疲劳着，忽然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就会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姜寒就是如此，这一坐下，居然感觉恍如隔世。
　　这神武国一直在一个角落里，匈奴，大唐，一直都是这里的威胁。这之后，姜寒一直努力维稳里外。现在一切都稳定了，和大唐之间甚至可以逐渐恢复外交。以后，神武国只会越来越好。
　　姜寒抬头看了看夕阳，夕阳一点都不刺眼。这样看着，温暖的阳光懒懒的洒在身上，很是舒服。
　　楚笑坐在另一旁，他也很累，终于坐下，一瞬间的感觉，难以言表。
　　二人就这么坐在这，谁都没有说话。现在阳光这么好，这样的阳光，根本就不需要聊天。
　　两个人算起来认识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这么多年里，二人一直都很默契。楚笑很多事情都放心的交给姜寒，然后楚笑自己在外面。一来招揽人才，二来在那里联系各种各样的事情。姜寒在神武国之内的确劳累，可是这么多年，楚笑也从来都没有休息过。
　　的确，这么看起来，两个人都是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那么，就这么休息一下？
　　二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
　　这夕阳，照亮了楚笑那双坚毅的眼神。这个男人也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否则的话，是不会让姜寒这样的大才如此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的。
　　所以两个人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说，就已经开始交流了。
　　这二十年的默契，在现在，自然能有一次默契出现。
　　可是这默契，姜寒多希望是假的。
　　他感受到了楚笑眼神里的温暖，也感受到了楚笑眼神里的杀气。
　　漫天的落叶，这样的秋天带来别样的美。一棵树成长了，秋天的时候会把这些叶子抖落在大地上。这样，叶子会成为明年的肥料，明年，大树也会长出新的叶子。
　　大树还是那颗大树，叶子，却再也不是那些叶子了。那些愿意为这棵大树奉献自己生命的叶子，最终，也只是成为这颗大树的养料。
　　叶子，还是那叶子。叶子的外形是没有区别的，知道这叶子已经不是叶子的，只有那颗大树。
　　那颗大树不说，那些看到叶子起落的人，也都没有办法说这叶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叶子了。
　　这是树，这是那看起来忠厚强韧的大树。
　　那么，人呢？
　　姜寒看了看楚笑，终于明白这神武国现在要处理什么事情了。
　　现在神武国，已经不需要他了。
　　2
　　“我曾经以为，这世上最凶的利器是敌人的刀。最后才明白，其实自己人的刀更可怕。”姜寒忽然说了一句。
　　楚笑默默听着，并没有说话。
　　紧接着，姜寒说道：“因为自己人的刀，是躲不掉，也不想躲的。”
　　话说到这种程度，楚笑的眼睛再次红润了。
　　楚笑清楚，现在姜寒已经明白一切了。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所以，国王啊。你若是想要成大事，必然要攘外必先安内。”姜寒又说道。
　　楚笑看起来什么Ｃ话的想法都没有，他还是那个他。他看着姜寒，眼睛里满是落寞。
　　两个人之间太熟了，熟悉到无以复加。楚笑和姜寒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起和自己家人的时间都要长，自从自己成为这神武国的王，就和姜寒一直亲密无间的存在着。
　　很熟悉的两个人，最后的下场，究竟是如何呢？
　　姜寒是一个聪明人，现在，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为了大唐。或者说，为了楚笑，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现在，一切都属于这个男人了，自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一个人发觉自己没有用的时候，那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特别是姜寒这种人，他为了这个神武国几乎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却要在心底承认自己没有了用处。
　　“如若是我，一定会除掉平定天下的主要人物。这样的人留着，他既然能够打败别人，也能够打败神武国。”姜寒平淡的说道。
　　楚笑平淡的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现在，究竟应该说一些什么呢？
　　眼前有酒有菜，这酒菜现在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这酒，千锤百炼从粮食变成了酒，又从酒进入了人的肚中。它经历了这么多的苦，其实为的，就是成为人们娱乐的东西。
　　现在，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自己做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现在这个男人不需要自己了，自己，反而会成为他最大的祸患。
　　姜寒清楚，也想的明白。
　　落花和流水在一起，落花就要清楚，自己只是流水的一个过客。
　　现在自己，也是如此了。
　　大唐，神武国难以攻克。可这神武国，现在已经是如此。这楚笑留着自己，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势力，一定会成为楚笑的威胁。
　　楚笑如此做，什么毛病都没有。如若是姜寒，恐怕也会这样做。在政治上谈论感情，那人只是傻，很傻。
　　楚笑看起来很悲伤，比起姜寒还要悲伤。
　　二人可能互相都舍不得，可这些，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能说清楚的。楚笑哪怕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也没有办法留着这一切。
　　“国王，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苦劳总有一些。还望我归去之后，姜家多人罢免。但是，我的双亲能好好活着。我的妹妹，也能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如若国王都不放心，就把她和我的父母送去别处，给了足够的钱。我想，他们会好好的，好吗？”
　　说完这句好吗，姜寒的内心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自己很聪明，可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说出这样的话。
　　楚笑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一切，就这么说定了。
　　楚笑的点头不会要人性命，但是可以要掉一个人的魂魄。
　　现在姜寒的魂已经没了，他的生死，并无区别。
　　所以姜寒走了，所以楚笑走了。所以这个夕阳之中，只剩下这看起来还不错的酒菜。
　　没有人愿意再把这些颠覆，已经如此了，又何必再说？
　　姜寒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心中一阵落寞。
　　屋子里就他一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剑。
　　那剑看起来很是不错，是姜寒用来防身的。平常放在自己的寝宫之内，等到要用的时候，才会携带在身上。
　　姜寒拿起那把剑看了看，又放下了。
　　他会同意楚笑的做法，只是，他不会死在自己的剑下。他必须死得其所，也必须死的让天下人信服。他不想自己死了，还让楚笑背上骂名。
　　姜寒走了几步，找到了姜暖。
　　姜暖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这，神武国打仗，姜暖自然是哪里都不会去。姜寒的这个妹妹，虽然有的时候有一些任性，但是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给自己哥哥添乱的。
　　所以姜暖哪里都没去，这些日子她这一会和李思秋呆在一起。两个姑娘在一起，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
　　李思秋悲痛，悲痛的是自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姜暖悲痛，悲痛的原因有很多。
　　姜寒来找他们，这悲痛也就暂时被放在一边。
　　“妹妹。”姜寒叫了一句。
　　兄妹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见面了，说起来上一次姜寒这样主动来找姜暖是什么时候，姜寒自己都记不起。
　　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了神武国忙碌着。自己没有休息，甚至没有和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的时间。这么一个小国家人才不多，所有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在姜寒身上。
　　现在，自己为了这神武国，要奉献出自己最后的精力。
　　李思秋见到两个人之间这样，也是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对于别人家的家事，李思秋没有什么兴趣听。
　　姜寒和姜暖在屋子里，姜暖先是问候了姜寒。兄妹都在神武国，这次见面，居然像是多年没见的样子。
　　姜寒说了很多话，许许多多的话，许许多多的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除了读书姜寒还有一些时间，空闲的时间姜寒都会用来哄自己这个不算听话的妹妹。兄妹的关系从小就这么好，现在聊起这些来，还能依稀记得小的时候的美好。
　　姜暖感觉到自己的哥哥有点奇怪，他平常都很忙，有很多时候自己去找他他都没有时间。没想到，这次居然主动来找自己说这些事。
　　不过姜暖没有提出什么来，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兄妹二人已经这么久没有聊过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姜暖都很开心。
　　在这说话，姜寒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究竟亏欠了妹妹多少。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可自己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妹妹甚至后来为了和自己多说说话，还帮着自己去搜寻人才。让这么一个弱女子出去，也真的是自己的错误。
　　“妹妹，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哥哥心甘情愿的。这之后的事情，你都要听安排。”姜寒说道。
　　这句话更奇怪了，姜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这样。
　　可是，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对于一个女人，姜寒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剩下的，就是剩下的。
　　或许姜寒应该想到早就有这么一天，他那么聪明，那么强大。他能考虑清楚天下那么多的事情，最终，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或许，这就是命。
　　正所谓一阵安逸自已，安逸，是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姜寒来说，安逸就是他对于楚笑的安逸。他不应该这样，他应该给自己留下一些位置，夜给楚笑留下一些位置。
　　他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事情就这样出现了。
　　姜寒在这边交代了之后，又去跟自己很多认识的人说了一些话，原本姜寒想要跟大家喝点酒，然后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说。，这样的话，一旦楚笑以后有什么麻烦，自己留下的这些，还能帮帮神武国。
　　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脑袋里想到的依旧是神武国。
　　可惜，神武国对于他来说，只是属于记忆了。
　　现在的神武国已经不是过去的神武国了，就像楚笑不是过去的楚笑。
　　这个秋天还是这个秋天，秋天万物丰收，可就这样的天气，却要了姜寒的命。
　　这一切，都真的是定数么？
　　姜寒不知道这都是不是真的。但是，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如此了。
　　风吹归来，带来的是过去的所有想法。姜寒安安静静的听着，安安静静的看着，感受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秒。
　　他会选择一个好的方式离开这个天下，毕竟他这一辈子如此英勇，要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离开了，根本就不是姜寒的风格。
　　所以，姜寒选择，轰轰烈烈，缺憾又安安静静得离开。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在这个时候的选择。
　　至少，他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至少，楚笑只需要拿他一个人开刀。
　　人永远都不会珍惜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的。楚笑这样，姜寒心里清楚。他只是希望，楚笑以后千万不要想他。
　　因为，一旦有这想念，就意味着楚笑碰上了不好的事情。那个时候这里没有自己，楚笑肯定很多事情都做不到。自己又帮不上。
　　想着想着，姜寒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不应该哭，但是他控制补助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哭就哭吧。哭，又能哭多久呢？
　　该过去的都会过去，该来的，早晚都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