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废人

　　醉曦闭上眼，任由他动作。那日手脚筋俱断的感受还在。
　　醉曦，你忍一忍，一会就好。
　　这一身功力，留着反而是害处，废了更好。
　　别害怕，以后我会照顾你。
　　“岚雪你怎么处理的？”她突然开口问。
　　他醒来这么久，第一次提到“岚雪”这个名字，他几乎以为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了。
　　将手中的纱布好好打了个结，确定不会勒着她，“她，我就是关押着，要怎么处理，等你养好了自己做决定吧。”
　　醉曦忽然笑出来，“你动用私刑没？”
　　“没，不过也只是废了她而已。”
　　“虽然当初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像表面那样，但没想到在背后耍阴招的这种手段，你玩儿得比我们都要好，花花公子这个形象，这些年应该很为难你。”醉曦倒没有用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实事求是。
　　“她想要利用我，而我，也同样想要借用她来达到我的目的，只不过她想要的太多，我想要的也不止这些，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一场博弈而已。”系好一个结，他替醉曦盖好被子，“这两天不能沐浴，你先忍一忍。时间不早了，我准备好早饭了，我去给……”
　　“我不想喝粥了。”躺在床上的人看起来颇为悠闲，“想吃面了。”
　　“好。”
　　外面的阳光穿透过来，她定定地瞧着房门外，大概是走得太急，他关上的门不太紧，风一吹就透开一条缝。
　　大约是想不到曾经叱咤江湖的鎏苓宫阁主，如今连吃个饭都不能自理，事事需要人帮忙，变成一个废人。
　　废人？
　　废人了啊。
　　她醒来时强装的满不在乎有些破裂。那些年费尽心力的练武拼杀，不过转眼间，全都变成了过往。她举起手，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厚的茧……一刹那间，她莫名地悲哀。
　　恨梵箫吗？毫无疑问，是恨的！
　　有多信，就有多恨！
　　除了恨，除了悲哀，除了无奈，还有茫然，空乏，还有满心疲倦。
　　一个月以前，她什么都有，一个月以后，她什么也没有。
　　是了，什么都没有。
　　从她睁开眼，不，或许是从她被梵箫亲自废掉这一身功力时，或许是从得知梵箫背叛时，她就没了想要去追究根源的想法。
　　他为为什么要和岚雪一起勾结，这已经没了意义。甚至如今落得现在的下场，她也不愿意多问。隐隐的，她还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想法，过一天是一天。
　　这样，也好。
　　眼前突然闯进一张笑脸，“婆婆说你适宜吃点清淡的，这个面，就没有放什么辣椒之类的，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醉曦瞧着那清汤面，目光落到碗沿上被烫红了的手指，扬起头，他从来吊儿郎当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是腼腆，原来还有这种神色。
　　“要吃什么都可以吗？”她问。
　　梵箫眼睛一亮，很快地点头，重复道：“是的，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她嗤笑一声，“我想吃我自己做的，也可以？”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才继续说，“怎么，也不可以？”
　　“你……虽然可以将你的经脉接好，可是，以后想拿重物，只怕是不可以的。”
　　醉曦闭上了嘴，他想要自己不能提重物，自然是不能的。
　　等早饭用完，梵箫跑来告别，“我还有些事，可能要先离开两天，你……”
　　“那就走。”
　　果然，中午时就不是他来了，而是一个面色慈祥的老婆婆，“夫人醒过来了，来来来，该喝药了，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要看你把药喝下去，公子可紧张你啊哈哈哈，年轻人。”
　　夫人？醉曦笑而不语，等喝完药，她才问道：“婆婆，这是哪里？”
　　“这？这就在京郊青云峰的山脚下。”
　　梵箫还真是费尽心思。她本不善于和人交道，更多的时候都是听别人说，婆婆说话，她安安静静地听着。梵箫之所以敢这么放任她，不外乎就是她现在是一个废人，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外面应该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一只鸟也别想飞回来。
　　“婆婆，那些带了血的纱布你们把它扔到哪去了？”
　　老婆婆不大理解她问她自己的裹伤口的布干什么，但还是想了想，回答道：“公子吩咐烧了……”
　　“是吗？他还真是谨慎啊，可惜了……”
　　“什么可惜？夫人你是不知道，那晚公子带你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吓得老婆子我啊……”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面，她摇摇头，但又立马闭嘴，想写其他的话来说。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婆婆以为是她精神不好，不敢打扰。
　　不过阁主，你却是看错人了。
　　你的行踪，可是你千辛万苦想要救的人透露给我的。
　　哦，对了，你大约是不知道罢，就连我还活着的这个信息，也是他……唔……
　　鲜血溅在脸上，不是属于自己身体的温度，冰凉得有心心惊。原本挟持他的黑衣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倒地，四面再次涌现出十几个带着面具的人。
　　她听到那个人沙哑的嗓音，说，对不起，你放心，幕清没事。他不会有事。
　　她还听到那个人说，岚雪交给你处理好不好？
　　你的心事已经了了，鎏苓宫阁主这个称号，也没必要存在江湖了。
　　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会一直一直地在你身边。
　　她垂下眸，从岚雪不甘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全是血，像是一个行动的尸体，她的眼中，倒映出自己那双眼中的不可置信。
　　你的身体根本就是你这一身阴寒武功所害，别要了，醉曦，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会作为你手中的剑。
　　剧痛袭来。
　　她猛地睁开眼，就看到梵箫那张疲倦的脸。醉曦撇开眼。
　　梵箫被她刹那流露出的恨和杀意震惊了，虽然他会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那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情绪，他竟然无法承受。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理所应当地得不到答案，“可是，醉曦，我不后悔啊！绝不后悔！”
　　“你看看，我有什么不好，你要幕清活着，他会好好地活着，你要岚雪死，我把她抓来，由你处置，你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不喜欢腥风血雨，不喜欢阴谋诡计，我就在这京郊外给你造一栋小木屋，晨钟暮鼓，不理风云，有什么不好？这样的生活，不是你向往的吗？”
　　醉曦轻笑，“幕清会好好活着？”她讥诮，“那你告诉我，若是没有南逸辰前去，他会好好的吗？多可笑啊，你说你好，是好的很，你不过是靠着我醉曦和南逸辰两个笨蛋的信任，然后又借用岚雪的手一步一步地践踏着我们的信任，看到我和他反目成仇不死不休还不够，你要让我彻底死心，毁我一身修为，让我沦为废人，靠着你生存，岚雪也不过是她计划失败的陪葬品而已，她会被你囚禁也不过是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是一个害怕在南逸辰面前暴露的隐患？”
　　“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你的贪婪和野心？”
　　“过程如何重要吗？结果好不就行了吗？南逸辰那样对你，你还要维护他？”
　　“我没有维护他，”醉曦自醒来后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嘲讽冰冷，她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最伤人，所以毫不留情，“南逸辰当初做的虽然过分可无可厚非，他没有爱上我所以伤害，我反应激烈不过是岚雪还活着而已，我爱他，所以就算这是一个结我也愿意为他而解开，可是你梵箫算什么，我眼中有了他怎么可能看得见你？就算你做得……”
　　“啪”，肌肤相触产生的声音打断了那诛心语，“就算如此，你这辈子，也只能和我在一起，恨我也好，恶心我也罢，你生死都是我的！是我的！”
　　那一个耳光让醉曦白嫩的肌肤立刻肿起来，她瞧着梵箫疯狂的样子，突然想笑，“那你也不过如此！”
　　甩下那耳光的时候梵箫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连那番话也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然而真的看到她脸上的红肿，才惊觉自己的失控。
　　他愣了半晌，才如同失去魂魄般跌跌撞撞离开。
　　婆婆进来时看到醉曦的脸，虽然不解但什么也不问只是默默拿出药膏来给她脸擦。
　　“婆婆，晚饭我想吃炒墨鱼丝了。”
　　“好好，婆婆给你做。”
　　“这里恐怕没有墨鱼，用蕨根代替吧。”
　　……
　　梵箫离开后心神俱乱，回到梵府就有人来报，这两天伊画和南逸辰都来过。他心头一跳，南逸辰莫非觉察到些什么。
　　“表哥？你……舅舅不是说不准你出去吗？怎么？”他刚踏进自己的房门，一个俏丽的人影就迎了上来。
　　向泱泱自从进了皇宫后，整个人的性子软和了不少，比以前要好很多，可是，有些习惯依旧没有改变。比如，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我不过是出去走了走。”
　　“你……”向泱泱欲言又止，在她看来，表哥出去肯定是又去了醉曦掉下山崖的地方，这两天他身边的侍卫说，他一般在那里呆都会停留两个时辰，不说话也不动，像个雕塑。
　　“我没事。”他牵强的笑笑，“怎么这里了？可是有事？”
　　“我就是来看看你。”说着就垂下头，“她出事了，你一定很难过。”
　　梵箫眼神一暗，脸上的笑意再维持不住，没有回答。向泱泱以为自己猜对了，想要安慰他，却被他打断，“现在不比以前，你的一举一动被有心人发现，吃不了兜着走，快些回宫吧。”
　　“我……我是特地向皇上要了恩典，回来看看家里的，你那日召见了十三绝，皇上以为家里出了大事，就，就允许了。”
　　“哦，是这样吗？”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泱泱，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了累了，想要休息。”
　　她人一离开，梵箫就立即召见了自己的暗卫，“这些日子，鎏苓宫和壶刑楼那边可有什么行动？”
　　“启禀主子，南宫主伤口恶化，除了前天来过，他一直呆在熙王府未曾出去，至于壶刑楼，幕清那边也没什么动作。”
　　梵箫皱眉，这不可能。幕清如何他不清楚，可是南逸辰不死不休的性子，不可能无动于衷，没有见到尸体，他怎么可能罢休。
　　他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南逸辰斗智斗勇，他没什么胜算，更何况，还有一个醉曦，她虽然没什么功力，可是，那脑子并不笨。
　　想起今日和醉曦产生的争执，更加觉得不对，醉曦是个怎样清高骄傲的人，南逸辰的所作所为伤透她的心，怎么可能就说出那种话，她在故意激怒他！
　　激怒他，有什么好处？
　　……
　　“你猜得很对，确实在青云峰下发现了紫云鼠的踪迹。不过，你找那个有什么用？还有，你一直大肆在那山崖下搜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南逸辰一听到在青云峰找到紫云鼠的踪迹离开就站起来，“找到了。”
　　“什么？”
　　南逸辰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解释，随意找了件斗篷披上就要往外走，突然，他一下子停住脚步，看了眼伊画，“你从正门走，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在府内，梵箫，也不可以！”
　　“喂！你去哪倒是招呼我一声啊，喂……真是……伤口都没好，又要跑……”
　　吹在脸上的风，有些冷。
　　“夫人，这天还是有些冷，要不，我们进去吧。”婆婆好言相劝，躺在藤椅上的女子神情说不上是享受闲适还是隐忍。
　　“婆婆，我想多晒会儿太阳，今日没有下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