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人曾跟宁慕诗说过:“幸福”与“不幸”只是一字之差，在你幸福的时候说不定不幸的事也随之而来。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宁慕诗都活得小心翼翼，面对“幸福”与“不幸”的事，她内心都会保有余地。觉得这样，即使两者之间突然巨大转变，她潜意识里也已经把反差度缩小了，她就可以把一切都容忍下去。
……
等宁慕诗缓过“被求婚”的喜悦之后，她才意识到，她还没告知家人这件事。正好又到了星期五晚上，到了一家人集体通电话的时间。
宁慕诗裹着毯子蜷缩在陆垣笙家里的沙发上，她拨通的第一个号码是宁家爷爷的，电话接通却是她伯伯在说话。
宁慕诗当即开起了玩笑，“伯伯，过年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你怎么现在就回老家了？”顿了顿，笑着继续问下去，“伯伯，爷爷呢？”
伯伯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没有休息好，嗓子干涩的有些说话不清，“诗诗，爷爷中风已经住院好几天了。”
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中风？”宁慕诗觉得自己嗓子被什么东西突然哽住，她十分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
伯伯不再说话，沉重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进宁慕诗耳内，每呼吸一下，她就觉得心脏跟着沉重一分。
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她干笑一声，本能的抵触已经相信的事实，“不会吧！我生日那天爷爷还跟我通过电话嘞！”
明明那天通电话，爷爷还笑呵呵的跟她说生日快乐。
“好像是在你生日的第三天，邻居打电话给我，说老人家晕倒在厨房门口，接着我就赶回来了。”伯伯用陈述的语气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事:“医生说，长期食用肥肉和鸡蛋，导致脑中血块压迫右侧大脑神经，右半边身体差不多瘫痪了。”
“瘫痪？”
听出来她的疑惑，伯伯补充道:“右手和右腿用不上力。”
宁慕诗眼睛开始湿润，她努力仰起头屏住呼吸，警告自己不能哭出来，失声问道:“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能接电话吗？”
大概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了，她的心也经得起锤炼了。
“吃了药，已经睡了。”伯伯出声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一直在治疗，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话语突然顿住，宁慕诗跟着心脏一缩，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以后的生活不能自理了。”伯伯接着道出。
宁慕诗抓起毯子揉了揉泛红发痒的眼睛，抿紧的唇轻轻开启，“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还有希望，不是吗？
“诗诗，我跟你父母还有你大姨和二姨商量了一下，过完年，就把你爷爷送到你大姨那里去。”
爷爷和奶奶这辈子一共四个子女，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开什么玩笑！！”宁慕诗从沙发上蹭的站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音量不自觉提高，强烈抗议道:“为什么要把爷爷送走？你知道大姨哪里有多远吗？离老家，说十万八千里都不为过了！”
宁慕诗老家在西南地区，而她大姨当年嫁到了北方地区的城市，那个城市倒是离华城近一些。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大姨几十年都没回过老家三次，连奶奶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因为没人照顾他。”
伯伯简单的一句话，却成功让宁慕诗懵住。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后她几乎是吼着把一句话说完的，“伯伯，就这样吧！我先挂电话了！”
挂完电话，宁慕诗立马拨号给自己的母亲，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电话被接通的一瞬间，她劈头盖脸的发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爷爷生病了？为什么要答应把爷爷送走？！”
想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远离自己的家乡，被儿子送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宁慕诗心中的怒火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她作为晚辈不能质问伯伯，不代表她不可以质问自己的父母。
宁母被女儿气势汹汹的话语吓得怔了怔，对于这件事她也知道十分欠妥当，于是心虚地说道:“诗诗，你大姨说会好好照顾爷爷的。”
闻言，宁慕诗直接嘲讽似的冷笑一声，“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对着手机便大吼道:“轮到我们家就是这样吗！你们有没有想过爷爷的感受！你让他老人家怎么看你们这些儿子儿媳妇！”
宁母又是一怔，“诗诗，你情绪不要太激动，你心脏……”
“不用你管！”宁慕诗已经被气疯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心脏不心脏，“反正我不同意把爷爷送走！”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字一顿重重的强调道:“我、坚、决、不、同、意！”
“诗诗，我和你爸不可能不打工，然后回去照顾爷爷。”宁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你和你妹妹还要读书？尤其是你妹妹，她才高中刚开始。”
她和宁父只是普通的进厂打工者，工资也并不多。如果两人回了老家发展，以老家的经济发展情况，等于是断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
宁慕诗无力的跌回沙发上，脸色是那么苍白无力，颤抖的手抓住沙发上的毯子紧紧揪住，近乎用尽全身力气。
母亲想表达的意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将爷爷送走。
“妈妈，我快大四了，很快可以出学校去实习。”她态度慢慢软化，语气也降了下来，“我、我尽快去找工作，我很快就不是你们的负担了。我和爸爸一起供妹妹读书，你回老家照顾爷爷好不好？”
面对女儿的建议，宁母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回复，一点点的跟她分析:“诗诗，你知道你爸爸几乎什么都不会，身体也不是那么好。我如果离开，他生活健康方面根本不行，身体过不了多久就会垮掉。你爸爸垮掉，我们这个家也会垮掉的……”宁母无声的哭了出来，“你还要做心脏手术……诗诗，不是妈妈心狠，对于爷爷，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呜呜呜……我……真的……没有办法。诗诗，你……理解一下妈妈的苦？”
“理解？”宁慕诗的泪水随着母亲的话汹涌而下，她垂下头低低的说道:“我一直都在理解啊！小的时候，读完幼儿园就被送到离镇近的外婆家读小学，因为你和爸爸要打工，爷爷奶奶要务农，没有人带我。”擦了一下眼泪，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她陷入了某种回忆，“老师说我一直没安全感，其实他不知道，我没安全感就是去外婆家那天开始的，我一直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后来有了妹妹，就奶奶带我和妹妹租房子去镇上读书。我真的很开心，你们终于把我接回家了。”
听着女儿的诉说，宁母早已泣不成声。
“再后来去县里读高中，远离了家。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三年身体越来越差，三天两头的生病吃药。你们在外地，爷爷奶奶又顾不到我，就伯妈经常带我去医院做检查看病。嗯？每年的家长会也是她帮我开的，我高考填志愿也是在她家填的。从小到大，你和爸爸就是打电话寄钱的角色，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所以我一直都理解。”宁慕诗慢慢恢复平静，泪水也止住，发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茶几，“我……真的一直都在理解，别人说你们从来没有管过我，所以我从小到大身体才会那么不好。我一直跟人反驳，说，这是我自己的原因。”忍不住嘴角上翘轻笑一声，“看，后来心脏问题查出来，先天性的，确实不怪你们，那些人无力反驳了吧。”
宁母掩唇凝泣，“诗诗……”
“奶奶生病以及去世的时候，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嗯？我理解你们，可是我也觉得对不起奶奶。所以，作为你们的女儿，我帮你们尽量挑着一些担子。可是妈妈？”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哀求，“我们不能再对不起爷爷了。钱没了可以再找，可是人没了就真的没有了？求求你，不要把爷爷送走。求求你，妈妈？”说到最后，眼睛又开始发酸，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翻滚打转……
陆垣笙回来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客厅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宁慕诗平躺在沙发上，微红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顶，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要那么难过，但还是闷闷不乐的回答道:“爷爷中风瘫痪了，生活以后不能自理，他们要把爷爷送到大姨那里去。”
对于宁慕诗口中的那个“他们”，陆垣笙几乎秒懂，“爷爷也生病了？”语气很是诧异。
也？
宁慕诗蹙蹙眉，她扭过脑袋看着他，“难道还有谁生病了？”
陆垣笙不易察觉的怔了一下，连忙摇头，否定道:“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噢！”
宁慕诗脑袋又扭回去，再次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顶发呆。
“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陆垣笙把她脑袋扶起来，坐到那个位置，然后自愿把大腿让给她当枕头。
“伯伯说还好，只是右手右脚无力。”宁慕诗伸出手，五指紧紧扣住他修长的五指，喃喃的说着:“老师，我想趁着星期天有时间，飞回老家看看爷爷。”
如果不回去看一看，她以后怕是都将会寝食难安。
谁知，陆垣笙居然有些情绪低落的垂下眼眸，看着宁慕诗半晌后，“小诗，我应该跟你一起回去看望爷爷的。但是，其实我明天也有事要回英国，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跟你说。”他也伸出手，扣紧了她的另一只手。
宁慕诗倒是没想到陆垣笙也要离开，微微一怔，“嗯？是吗？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去机场好了。老师是什么时候的机票？我刚刚去订票，我是下午三点半的。”
陆垣笙轻叹一声，“我两点多的。”
“所以要十二点就去机场。”宁慕诗记得国际航班要提前两个小时去候着。
“嗯！”陆垣笙微微点头，决定道:“明天让傅昀送我们去机场。”
“好！”
宁慕诗深呼吸了一下，闭上了有些不太舒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