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赞美

　　“京子阿姨。“
　　“嗯？”，亚丝娜的妈妈脚步停下，转过身来，灿然笑道：“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有一件事要请教您。”，叶幕问道：“在您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亚丝娜的妈妈面露不解，迷茫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幕：“不能告诉我？”
　　“怎么会？当然可以……”
　　“谢谢您。”
　　得到许可，叶幕查阅了一下亚丝娜的妈妈对自己的印象：
　　‘……虽然年轻，但很博学，知识异常广泛，自愧不如……说话有研究者的气质，也很有礼貌……也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难以揣摩，从楼上跳下来然后凭空消失什么的，太离奇了……不过结果是好的，亚丝娜平安无事，也不用再躺在病床上了，这要感谢他……外貌很好看，但感觉和那位大人太像了……虽然我没见过真人，只在图片里见过……不光长得像，连名字都一样……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吗？或者，是克隆体？可怜……克隆人的寿命很短暂吧……’
　　心念电转间，叶幕已经浏览完一遍。这时候亚丝娜的妈妈才组织完语言，还没来得及开口。
　　“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叶幕诚恳地看着亚丝娜的妈妈，说道：“如果您想跟我这样的人拉近关系，会怎么做？”
　　“额……”，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变了，亚丝娜的妈妈有点反应不过来：“大概，我会……”
　　‘大概会邀请一起吃饭……就像现在这样？聊聊天……再挽留他住上一晚？送点礼物……这个年纪的小孩喜欢什么？关键还是要看亚丝娜啊，亚丝娜和他关系近了，我作为家长，关系自然就近了……’
　　叶幕点头，道：“了解。”
　　“啊？”，亚丝娜的妈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说道：“了解……什么了？”
　　“心有灵犀，不必多言。”，叶幕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假设我是鬼魂，您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不能邀请我吃饭，不能挽留我住下，不能送礼物，不能卖女儿……但您知道我存在，知道我时刻在注视着您，聆听着您，您该怎么拉近我们的关系？”
　　随着叶幕的话，亚丝娜的妈妈眼睛慢慢瞪大：“你……”
　　‘这些是？我刚才的心声！他是怎么知道的？巧合？不可能这么巧吧！读心？’，亚丝娜的妈妈心中异常震惊。
　　亚丝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无端感觉自己的妈妈被欺负了，于是放下筷子，气冲冲地对叶幕说道：“什么什么啊！问这问那，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搞好和鬼魂的关系？如果你是鬼魂，我直接叫来神社的巫女让你魂飞魄散！”
　　叶幕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她，继续看向亚丝娜的妈妈，追问道：“您会怎么做？可以告诉我吗？”
　　亚丝娜的妈妈嘴唇有些发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面带犹豫地说道：
　　“我会……祭祀你？额，口误……鬼魂只是一个比方吧。我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但我认定你存在，认定你可以看见我听见我……你比我高一个维数吗？如果我想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果然只有……”
　　‘奉承？’
　　“只有赞美。”
　　叶幕颔首，认同道：“只有赞美。就像古代宗教的信徒一样，自己臆测出神的伟大威能，然后能写成书，传为教典。谱写赞歌，在礼堂里歌颂神的尊贵。想尽办法传教，向各国宣扬神的美德……信徒如此行事，如果神有人性，多半会很高兴吧。”
　　“人性”二字，最复杂，也最简单，把它一分为三，无非就是——喜欢、厌恶、无感。
　　只要是人类，就会有喜恶之情，喜欢和厌恶这两种情感几乎构成了三分之二的人性，人类所有的行为都在受到它们的影响，无时无刻。
　　不单单是人类，纵然是飞禽走兽也有喜恶，也有亲疏，唯一与人类不同的就是它们的本能多于情感。
　　甚至不单单是凡物，只要自性的存在，纵然是神佛，也有喜恶——神话中统御天国的造物主，祂所喜悦的人就得永生，祂所厌恶的人就得永死，显得爱憎分明。端坐极乐净土的大觉悟者，喜欢觉悟解脱，厌恶执迷沉沦，崇尚行善，反对做恶……
　　叶幕获得根源体到现在，不断地用它改良自身，从灵魂到身体都在向更高的方向蜕变，早已不能算凡人，但这种蜕变不是让他失去人性，变得如同一台机器或一块顽石。他仍保留着自己从小培养出的性格，喜恶与普通人相差不大——
　　喜欢聪明识趣的人，讨厌无脑碍事的人。喜欢被人所赞美，讨厌被人所鄙薄。喜欢被人喜欢，讨厌被人讨厌。
　　虽然在超凡的路途上越走越远，但凡人的这些通性，叶幕仍保留着。并且，在不影响大局的时候，乐于放任自己的人性。这种境界就像太上忘情——七情不扰，八风不惊，超越了人性，却没有失去人性。
　　徐可可很清楚这一点。信息上的优势，她几乎知道叶幕的所有特点。是以，她在自己的言语里少少地带了些崇拜的口吻，就是为了能方便刷叶幕的好感度。
　　要想让别人免费帮自己做事，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被对方恐惧，一种是被对方喜欢。
　　徐可可明白，第一种方法是铁定没戏，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力相差太大，即使是自诩天纵之才的天才魔法师，也想不出任何让叶幕恐惧的办法，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故弄玄虚，最多也只能让他产生警惕和好奇，而非恐惧。
　　至于第二种则简单多了，徐可可眨眼就想出了七八个博取好感的方法，自信之下，甚至想到可以攻略叶幕——趁着现在，他对自己仍怀有好奇，把握好时机，狂刷一波好感度，如果能让他爱上自己，何愁得不到一切？
　　想法很诱人，但片刻就打消了。恋爱这件事是潜移默化的，就算一切顺利，也起码要两三天时间，太慢了。何况自己根本见不到叶幕，甚至没办法和他对话。自言自语着隔空攻略，难度实在大到天上了。
　　思来想去，徐可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简单粗暴、立见成效的刷好感方式——赞美之术。
　　被崇拜，即使是被假意的奉承，也往往能使人产生精神上的满足感，因自己的价值被重视而感到愉悦，继而对奉承自己的人产生认同。
　　这种认同感很微弱，但要知道，“无”和“有”是天壤之别，有时候0.1个好感度带来的变化，就是从冷淡到友善。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谄谀之臣仕途更通畅，高冷之臣只能去写诗自娱自乐——人生在世，才情固然重要，但“你的才华，与我何干？”，悦人者才能得人助。
　　道理虽是如此，但徐可可，她堂堂自诩的西元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虽然不怎么高冷，却行端坐正，竟也做出这种谄媚之事吗？要知道，她活了二十几年，即使是交朋友的时候也不会去刻意夸奖别人啊。
　　当然不，她从来不把自己这种做法叫做奉承，而是叫做“哄”。
　　魔法师的事，怎么能叫奉承呢？
　　认真来讲，这说法倒也没错，无非是换了一个角度。奉承说好话和哄女孩子开心的确是一个原理，所以说是“哄”没什么不对。
　　但显然，叶幕并没有因被“哄”而感到丝毫高兴，反而有些失望——既然会用言语来讨好自己，那么说明她能够带给自己的东西，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重要。毕竟，如果她真的有充足的筹码，又何必刻意放低身段呢？
　　信徒赞美神，因为神能给予给他们一切。但反过来，神能从信徒那里获得什么东西呢？只有赞美，只有微不足道的满足感。
　　当然，这里说的神是虚无缥缈至高无上的不存在的神，不是爱洛西默那种系于凡人信仰之力的神祗。
　　说到底，徐可可并不是因为喜欢而去讨好叶幕，而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刷好感也并不是为了获得他的好感，而是为了得到无偿帮助，为了能够利用他。
　　这一点上，徐可可还和亚丝娜的母亲结城京子不一样。结城京子对叶幕献殷勤目的很复杂，有对叶幕s这个学术界传说中人物的仰慕，想让叶幕向叶幕s引荐一下她，也有借势壮大结城家的产业的想法，但归根结底还是包含着欣赏的成分，并不完全是利益因素。
　　人类本来就不是单纯地生物，做一件事往往有不止一个的目的，主要目的、次要目的、根本目的、表面目的、深层目的、浅层目的，以及顺带的好处，交错混杂相辅相成。心有杂念是人之常情，只要本质是好的，就无可厚非。
　　因此，叶幕虽然对结城京子目的一清二楚，但仍可以接受她的善意，并且不介意如她所愿稍稍帮助一下她。毕竟，她所求对于叶幕不过是举手之劳。
　　徐可可则完全不同，叶幕虽然无法直接探知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从她精神波动的流露以及表面上的情感，可以分析出，她的目的极其纯粹，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利用自己，别无他意。
　　其实这也是徐可可魔法师的特质之一，心念纯质、全无尘杂，一件事就是一件事，路径可以有很多，但着眼的终点只能有一个。
　　叶幕对此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自信，竟然妄图把自己当做棋子。
　　都说无知带来傲慢，徐可可却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傲慢。或许是因为太过了解叶幕了，让她对叶幕在心理上产生了俯视感。这种心态很轻微，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妥，没有去克制，无意间流露到了言行中。因此她的讨好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感觉，简直就像恩赐一样，明明是奉承，却带着种——“你很好，朕很欣赏你，打算重用你”的感觉。这也难怪叶幕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讨好自己。
　　总而言之，徐可可这种做法完全是适得其反了，叶幕非但没有对她产生好感，反而降低了对她的评价。
　　“真没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