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色晚宴（4）

　　若若并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跟在木若慈身边这两年大小宴会也参加过不少，却确实还没见过这样别致的晚宴。白色晚宴的历史若若听木若慈提起过，本来是法国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后来许多国家的贵族巨商也受到其启发，开始举办类似的晚宴，开始逃不出附庸风雅的嫌隙，渐渐地，却成了上流社会的传统，
　　若若听说过任承志的脾气肯定是不大在乎传统的，因为这位国民少爷总要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白色晚宴这样的俗例怎么就进了他的眼睛，众人也一直在猜测，有些人甚至联想到他早逝的母亲身上去了。
　　宴会内场的装饰是从一个捷克伯爵家的古堡里掏空了搬过来的，巧的也是白色系，从木雕到大理石甚至连烛台都是白的，古意里透出大家贵族的风度，大约也只有任家有这样的气派。
　　若若锁着眼睛并不乱动，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只古董白釉瓷盘，专心听着同桌的人说话。席位上这些人除了杨念，其他的脸孔她一张也没见过，只得在心里默默温习，生怕出了错。杨念比刚才倒是大方得体多了，看不出刚被人嘲笑过。
　　宴会进行到一半，若若也没接半句话，可巧听到杨念正口若悬河地和一个河北商会的副主席大谈蒋介石的日记。任承志从不在这样的晚宴上说话，也不爱听别人发言，只在舞台上做了个乐队，让几位唱功了得的实力派歌手轮番上去唱着婉转轻柔的小调，倒也并不过分吵闹，所以杨念虽然坐在她斜对面，但说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若若这两年在近代史上下过不少工夫，就插嘴问了句蒋介石日记后期里说与傅作义有些书信往来是不是真的。这不问还好，一问立刻就被旁边的几个人一边夸一边被灌了好几杯酒，脸立时有些绯红起来。她抬眼看杨念也是绯红着一张脸，忍不住对视一笑，这样也算融入了气氛。
　　若若看自己这桌始终有个空位，细数木若慈交代的人都到齐了，也就并没放在心上。正喝着酒，突然看到丽安被林子成护送着坐到了空位上。若若有些疑惑，手里端着的酒一时不知该不该喝。这晚宴桌上虽然没有名卡，但每个人坐第几桌却是早就安排好的，丽安虽然不是超级富豪，但向来与木若慈一桌，各大宴会起码都是主桌副主桌的档次，怎么就坐到这桌来了？
　　众人见丽安坐了下来，神色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几位男士也都把刚才的玩笑稍稍收敛了些，停下来与丽安寒暄敬酒。丽安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下嘴唇，旁边站着还未离开的林子成立刻送上来一个保温杯，丽安拿起来喝了一口，林子成看着丽安喝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才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这桌上气氛始终不愠不火，话题都是房市股市互联网，顿时哀声一片，正好在座的有位是拿到新一轮投资的金融网站的新贵，感慨着不知明年还能不能来参加这个晚宴，引来一阵唏嘘。
　　此时正好端上来一盘清蒸野生大黄鱼，席间一位看着极其斯文、梳着锃亮发型的男士指着这盘大黄鱼说：“我小时候大黄鱼的价格便宜得很，我都吃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鱼就被炒了起来，现在卖到几千元一斤，这也是因为我们爱吃被捧出来的娇贵，要是我们不爱吃，说不定也就跌得比以前更贱。”
　　若若认出说话的人是一家中型企业的总经理，名叫赵德时，管着几个亿的资金，在这桌上却是说不上话的，之前也一直十分低调。突然听他说出这么一大段议论，虽不是对她说的，却也有些说中她的心事，心里怏怏有些不快起来。可能是这话引起了话头，旁人多附和起来。
　　坐在丽安身旁的一家知名服装集团的副主席殷殷勤地问丽安：“最近公司怎么样？听说出了些状况，解决了没有？今天我们坐在一起也是缘分，我这边倒是有些资源，介绍给你如何？”说着便举杯敬酒，这桌上的其他男人就像是被点燃的鞭炮一下子炸开了，纷纷起身与丽安碰杯，嘴里的话也多是帮忙为主。
　　此时不要说若若，就连杨念这个局外人都看懂了，她还记挂着丽安刚才为她解围的恩情，便帮丽安去挡，但哪里敌得过众人。丽安并不曾喝一口，只轻描淡写地用“谢谢”回应，眉目间云淡风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赵德时看丽安不喝酒，竟站起来走到丽安面前，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又将丽安那杯斟满，含混地说：“丽安，今天你不喝这杯，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喝了。”说着竟要将手搭在丽安肩膀上。
　　杨念看着十分刺眼，怎么说这也是公共场合，且又对着丽安这样众人心目中女神般的人物，这不只是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公然的羞辱，怎能连底线也没有？她不禁后悔刚才与他们说了这么多话，又联想起丽安最近的遭遇，忍不住为丽安揪起了心。
　　丽安不等赵德时手搭上来，“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中已有了藏不住的怒气。在不远处一直站着等丽安的林子成立刻走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丽安这样发怒，立时说：“丽总今天累了，该回去休息了，众位下次再聚。”说着带丽安便走。
　　赵德时还想去拉，丽安哪里理他。快走出内场的时候，丽安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林子成顺着丽安的目光望去，才看到主桌上的任承志、木若慈、林可绮、苏化龙和李帆等人正齐刷刷地朝这边观看。因为站着，林子成看得十分真切，任承志危坐如山，看着丽安的眼神冷淡如冰，而身边的林可绮正对着他巧笑如嫣，顿时觉得心里冷冽如寒冰，不敢去想丽安这一刻的心境。
　　刚才入场临时收到位置变动的通知，他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刻就拉丽安去休息室，劝她不要逞强入座，丽安却执意不从，如今的局面真就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刚才那桌子上的人在圈里都是名声在外的，怎么就这样凑到了一起？还让杨念、若若这样的人看着，怎么说任承志也该念些旧时的情谊。他突然想到丽安有次醉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每次都是早就料到的，只是没料到现实竟比预想的还要惨酷。
　　任承志的怒气，丽安到底该如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