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两个疯子

　　大厅之内，巨怪的大脑正在快速溶解，血肉和组织在剧毒的腐蚀之下，坍塌坠落，溅得满地都是。
　　没过多久，巨脑便只剩下一人大小，如一颗肉瘤悬挂在大厅中央。血肉之中，绿色的毒液迅速扩散，仿佛无数条吐着信子的青色毒蛇，沿着血管和神经，爬向了怪兽身体各处，肆意破坏。
　　大厅的周围，与巨脑相连的四颗人型巨卵首当其冲。它们疯狂震动，卵内之人也在拼死挣扎，想要破壳而出。
　　然而剧毒的速度太快，之前坚硬无比的卵壳，此刻反而成了致命的束缚，如棺材一般，将四人牢牢困住。仅仅片刻，卵内便已血肉模糊，四位缄默者杀手最终作茧自缚，命丧黄泉。
　　大厅的中央，崔柳和林佳言同样陷入了绝境。在剧毒的刺激之下，失去控制的巨兽彻底陷入了疯狂，它以自杀般的方式摧毁了童伊的巨型机甲，但巨怪的身体也在激烈搏杀和毒液的双重作用下快速坍塌。大厅的墙壁不断破碎瓦解，一颗颗肉瘤自墙壁之上长出，而后炸裂，带着剧毒的粘液四处飞溅，如无数致命的弹片，威胁着厅内两人的生命。
　　崔柳大吼，他的身体也被压榨至了极限。夏娃之躯的内部，太古原石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的夏娃光罩再次出现，虽然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但依旧覆盖在了崔柳身上。绿色的毒液四处飞溅，落在光罩之上呲呲作响，而黑色闪电也不断自警官周身溢出，将毒液蒸发。
　　鲜血不断自警官的嘴角溢出，可他仍旧二话不说，冲向了不远处的林佳言。警官将少女挡在身下，两人不顾一切地向着被巨树穿透的地板跑去。
　　巨树贯穿了怪兽的腹部，另一端则被握在残破机械巨人的手中。
　　危机关头，这根摇摇欲坠的木头竟仿佛一座桥梁，成为了通向生命彼岸唯一的途径。眼看两人就要跳上木桥，可大厅中央的那枚肉瘤却突然发生了异变。它开始快速的生长，而生长的同时，也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巨大的吸力自崔柳身后传来，出口虽然近在咫尺，可两人却再难前进一步。
　　警官将右手插入地板，可地板却开始瓦解，散落的血肉不断向后飞去。眼看整座大厅就要坍塌，面前的巨树也要折断，崔柳不再犹豫，他一把将林佳言推出，自己则和巨兽的身体一同被吸入了肉瘤之中。
　　警官的世界一片漆黑，唯又有夏娃之躯的淡淡金光，依旧覆盖在他的皮肤之上。但即便如此，崔柳仍觉得刺痛无比，他的皮肤溃烂，肌肉也仿佛在溶解，五脏六腑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让崔柳的精神濒临崩溃。
　　他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渐渐的，崔柳的五感尽失，意识也变得模糊，他觉得自己大概活不了了，但面对死亡却没有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自警官的脑海传来，那声音他很熟悉，属于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夏娃之躯。崔柳想笑，可却感觉不到自己的面部。是的，他还有一半属于这部机器，自己死后，那部夏娃之躯多半还在，也许小丫头还能用上。
　　“发现混种生物基因入侵，宿主有机生命部分排斥严重，启动清除程序，需要大量无机生命源体！“
　　夏娃之躯内，人工智能的声音不断回响，崔柳感觉自己的体内似乎在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而先前得到的无机生命源体，也似乎正在快速消失。
　　然而无法抗拒的睡意让他无暇关注，渐渐地，崔柳觉得无比平静，很快他的世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躯壳之外，林佳言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她满眼泪光，向着怪物的方向，嘶声竭力地骂道：
　　“疯子！崔柳，你这个疯子！”
　　少女想要爬回巨树，可怪物不断坍塌瓦解的身体让大树失去了支点，最终落在地面，断成数节。少女又想要借助机甲，跳回大厅，可机器巨人也在同时不断崩解，化为了一地残骸。
　　林佳言仍旧不肯放弃，她不相信也不愿意崔柳就此死去。少女不断寻找巨树向上攀爬，可于此同时怪物的身体却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了一枚直径大约十米的巨卵落在了战场中央。
　　林佳言从树上跃下，一路疯跑，很快便来到了巨蛋之前。她拔出红姬，竭力斩去，可那巨蛋却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毫发无伤。
　　少女愤怒了，她破口大骂：“那家伙皮糙肉厚，一定不会死。你这该死的臭蛋、坏蛋、王八蛋，快给我打开！”
　　少女更加用力，可任凭刀劈斧凿，巨蛋仍旧完好如初。整整一个小时，林佳言不停折腾，用尽了手段，却仍旧没有进展。她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头发散落，粘在脸上，脏兮兮的面庞满是汗水与泪痕。
　　“这个不行，我要换个更厉害的家伙！”
　　林佳言将狙击步枪扔到一旁，弹夹中的子弹早已被她射尽。
　　十年前，林佳言失去了家人，年仅六岁的她便已开始在这残酷的世界中流浪。她被拐卖，被解救，再被拐卖，被奴役，没人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残酷的岁月把她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各种复杂的武器装置与机械结构，在她手中就好像玩具一般。
　　此时，精于武器组装技术的她，再次跳入了巨型机甲留下的残骸之中，开始收集各种零件，打算亲手制造一部更为强大的武器，去破开那枚巨蛋。
　　时间飞速流逝，天色很快又暗了下来。连日的战斗，让少女虚弱不堪，自打离开韩庄，她几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然而肉体的疲惫远比不上林佳言心中的急躁，她知道如果崔柳真还活着，那么时间对于他便比自己更加珍贵。少女顾不得休息，她飞快的收集与组装，很快一把造型奇特的狙击长枪便出现在了面前。
　　少女架起长枪，匍匐在地。她瞄准远处的山丘，试射了一枪，一道激光直射而出，很快便没入了丛林之中。林佳言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器威力如何，直至走到山丘之下，才发现一个细小的孔洞，竟直穿了数百米的山石。
　　这一次林佳言终于点了点头，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片刻后便将长枪对准了巨蛋的边缘，再次扣下扳机。可正当少女满怀期待之时，之前威力无穷的武器却突然哑火了。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暗自咒骂，当她打开能量储存装置，这才发现足够一挺重型激光炮发射十分钟的能量，只一次就被压榨的一干二净。
　　“这么夸张？”
　　林佳言有些恼怒。组装这把长枪，她使用了十多部激光巨炮的核心元件，本以为大功告成，却没想到能量成为了武器的瓶颈。少女将目光转向巨型机甲的动力装置，她打算在那里找到解决方案。
　　林佳言钻入了机甲的残躯，四处翻找，可整整一个小时，她却未发现任何常规的能源系统与电池装置。就在少女几近放弃之时，一个蓝色的光点出现在了机甲残骸的深处。
　　整整十分钟，少女才将那光点取出，一枚微小的立方体赫然眼前。少女将它捧在手心，这才发现一枚蓝光闪闪的石头，被安放在立方体的中央，正是它为整部机甲提供了能量。
　　“这是什么？”
　　少女有些疑惑，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很快蓝色立方体便被少女装入了长枪。
　　这一次，林佳言更加谨慎，她瞄准巨蛋的边缘，整整1分钟后，方才扣下了扳机。一道强光直穿丛林，洞穿了巨蛋的一角，最终没入了后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此时的林佳言不知道，那晚联邦政府捕捉到一束奇怪的激光直穿大气层，进入了太空之中。后来，政府还为此派出了一个调查小组，并在数月之后，到达了少女开枪的地方。
　　激光扫过，巨蛋的左侧边缘出现了一枚小孔。
　　顷刻之间，强大的吸力自孔中传来，而周遭的尸骸，竟在同时化为肉泥，向孔中涌去。一时之间，少女惊慌失措，可冥冥间，她却似乎听到崔柳微弱的声音，从孔中传来。
　　“疯子，疯子，你还活着吗？”
　　毫不犹豫，林佳言一把便将右手探入其中。片刻之后，她似乎触到了崔柳的身体，但钢铁手臂，却在不断涌入的血肉中，腐化溶解。
　　巨蛋前，少女咬牙切齿，可很快她的右臂便消失无踪。而当林佳言将左臂也伸进巨卵，蛋中粘液和尸骸的血肉，竟透过皮肤，渗入了她的身体。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危险，妖剑红姬再次浮出。少女额间，殷红朱砂愈发明显，七窍间流出的血液，也再次化为血蛇，在林佳言周身盘绕，对抗着巨卵的侵蚀与腐化。
　　就在这时，巨型机甲的残骸，也开始了震动。一大团金属液体，缓缓地从金属碎片中渗出，而于此同时，那些机械野兽和神使战士的尸骸里，也有类似的液体涌出。
　　金属液体汇集在一起，须臾便化为了一条彩色巨蟒。下一刻，巨蟒冲入巨卵，而蛋身的震动也变得愈发剧烈。
　　龟裂的细纹不断蔓延，而林佳言也到了极限。最后关头，少女大吼一声，崔柳终于被他拉出，而巨蛋也在同时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