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驱鬼(二)


小说:烟云锻侠录  作者: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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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天短,傍晚时分,顾仪四人总算是过了朱副尉所说的那座木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好在仍能看清道路,顾仪打算做个火把点起来,却被朱副尉拦住了,不说原因,只说是距离道场已然很近,再走一刻钟便能到了,用不着火把。
  木桥修得不长,过了木桥,山势陡然而收,此地距离真正上山之处尚有距离,山上溪水沿山间险处流下,汇集至此时水势已然平缓了许多,木桥在溪流窄处通过,虽说大家都害怕此地的恶鬼,但木桥修的却是十分气派,木料很好,全然没有破败的样子。
  龙安山山势从这一面看颇为陡峭,但在顾仪看来,这座山与之前他在剑州境内见到的山相比,其山势还是要缓和一些。山水相依之下,虽说时日已晚,但夕阳之下,金光铺洒于溪流之中,宛若一条金带,波澜潮动,若是从远处看,当真如一条金龙盘山而过,看这山景水景,顾仪不禁觉得,若是牧松客那个编的故事是看着这山景编出来的,他或许真的就相信了。
  杨家人顾仪虽说一个都没见过,但如此看来他们挑选地方的眼光真是不错,山水丰美,又有陡山怪石之趣,若不是出了事,保准谁看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家富贵人家。
  朱副尉骑马在前,顾仪次之,牧松客居中,侯柏仙则在最后,四人神态各有不同,朱副尉面容紧张,专心向前,绝不看向四周秀丽山林,似乎是真的害怕山里有什么恶鬼。
  顾仪听了牧松客的指点,此刻一边欣赏山景,一边琢磨这龙安县中的事,若是龙安县丞不信鬼神却设坛祭拜的作法的确可疑,但似乎其中也没有什么好处,听闻顾仪借刀,也是毫不犹豫地把宝刀奉上,顾仪也想得很清楚,若是县丞信鬼神,那么设坛作法便合情合理没有疑点,县丞便是真心为县里做事,不是坏人,自然不会赠被诅咒的宝刀给顾仪他们用,赠了刀,信鬼神则是恶意,不信鬼神则是好意,好人不会做恶意的事,所以县丞一定是不信鬼神方才合理。
  如此一来送刀意味着什么呢?顾仪想到,县丞在顾仪上山这件事上,一定是有问题的,问题便是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若是县丞真的如牧松客所说,心里有鬼,那么赠他们刀只能说明顾仪上山要做的事和县丞心里的鬼并不冲突,顺水人情做了也就做了,刀也不是那么重要,那么县丞究竟要瞒什么事呢?
  顾仪他这么低头思索着,队伍最后的侯柏仙却抬头晃悠着脑袋,现在这支队伍里面,只有他带着酒,既然牧松客都拍着胸脯说了不会遇到鬼,他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拿着葫芦一路走一路喝,县里的酒虽说品质牧松客看不上,但酒劲还是有的,走到这里侯柏仙已经有点醉意了,不过也没人担心他,只要他不摔下马,到了道场,无非是找个地方睡一觉也就得了。
  至于牧松客,此刻的他正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边的山林,仿佛想要看透着渐落的夜色,从山林之中寻找出什么宝贝一般,看了一会儿,又默默点头,队伍拐过山道,眼看道场距离不远了,牧松客催马上前,超过顾仪,赶到朱副尉并排,问道:“朱副尉,你方才说,只要过了木桥,便时常能够听到山鬼的呼嚎之声,可有此事?”
  朱副尉看看他,说道:“平常我来的时候常常能听到,今日大概是运气好,没有鬼叫声,看来咱们运气不错。”
  牧松客看看周围,又问道:“朱副尉你是亲自听到过呢?还是只是有所耳闻,听别人提起过呢?”
  朱副尉有些生气,说道:“牧公子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是真的听到过,而且经常听到,我是县里负责押运物资的人,每次把马车送过来,一过木桥便能听到。或许是今日山鬼看没有贡品,也就不出来了吧。”
  牧松客又问道:“这个山鬼呼嚎之声,是在山道之左?还是在山道之右呢?”
  朱副尉摇头说道:“这我哪分辨的出来,山道这么窄,声音四面八方都有,谁能分辨方向啊。”
  牧松客微微一笑,不再多问,退马向后,经过顾仪身旁之时,顾仪小声问道:“牧兄,又看出什么了吗?”
  牧松客只是摇了摇手指,要他不要再问,往前一之,放大声音说道:“那个便是道场了吧。”
  顾仪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的确,不远处山道稍宽的谷中,果然建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外面山道地势较高,看得清其全貌,道观前后有宅,左右有塔,当中有一作法石坛,以度亡道场的眼光看,这里建的十分规整。
  顾仪三人在朱副尉的带领下,沿小路下山道,来到谷地道观门前,却见道观大门紧闭,朱副尉上前拍门,喊道:“苗老四!开门!是我!”
  他喊声不大,但在这空旷的山谷间,却是回声不断,没一会儿,四人听到道观内脚步声急促响起,接着大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官差模样的人探出脑袋一看,见朱副尉带着三个不认识的人,于是问道:“朱二哥,你怎么今日来了?”
  朱副尉不希望别人这么叫他,有些生气,说道:“我也不想来,这几位明日要上山,但天色已晚,今日在这里先暂住一晚,你挡着门做什么?快让我们进去。”
  听朱副尉说只是暂住,那个苗老四这才打开大门,说道:“这样啊,那几位快请进,莫怪兄弟多疑啊,这地方闹鬼的,还是得谨慎一点比较好,兄弟们在这里久了,都挺害怕的,莫怪……莫怪……”
  顾仪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几人一道进入道观之内,道观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朱副尉手指马车说道:“三位,这便是我刚才说的平常拿来运送物资的马车,苗老四,”他转向道观里的那人问道,“上一次运来的东西,被偷了吗?”
  苗老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被偷了,昨日被偷的,所幸我们把粮食都分开放了,只是丢了一些,剩下的若是不被偷,大概还能支撑个十天半月的吧,朱二哥,你今日来了,明日还会有物资送来吗?”
  朱副尉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了,苗老四,我今日是办公务,明日押运物资的事,有别人来办。”
  “那样最好……”苗老四像是安下心来,又问道,“不知几位公子上山,是为何事啊?在此地要住几天?”
  牧松客和侯柏仙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顾仪说道:“我们只是住这一晚,明日上山办事,若是事情查的顺利,便不会再来相扰。”
  “哪里的话,”苗老四露出了笑脸,说道,“弟兄们几个看着这破庙,闲得发慌,也吓得发慌,巴不得有人来呢,这会儿天也晚了,其他弟兄们准备了吃的,若是三位不嫌弃,我们这里还有些酒,咱们不妨吃点喝点?”
  顾仪还没说话,侯柏仙也还没说话,牧松客抢先说道:“那样最好,那样最好,我这一路上,光看侯大哥喝酒了,早就馋了,快走快走……”说着,他就催促着众人赶快过去,苗老四见他这么热情,也很高兴,还没到道观一侧那间用作吃饭之处的屋子,便朝里喊道:“弟兄们!咱们有客人来!”
  听了他喊叫,屋里几人纷纷出来,见朱副尉带着顾仪三人,颇为吃惊,苗老四说道:“朱二哥带了几个明天要上山的客人,今天住咱们这里,还赏脸跟兄弟们几个一块喝酒。”
  听了这话,屋里出来那些人便赶忙说道:“那样最好,请吧,我们屋里还蹲着肉煮着酒呢,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一番客套,众人一块进了屋子,原本是清净道观的这间屋子,现在一边堆着粮食袋子,一边堆着柴火,当中放着两张木桌,屋子后侧,被这些人开了个烟囱,垒了灶台,灶台上炖着一锅肉,闻上去十分美味。
  其余人找来板凳落座,朱副尉当先走到灶台旁,看了看锅里的肉,问道:“你们哪里找来的肉?”
  一伙人当中年长的一位开口了,他叫苗老大,这里有苗家四兄弟,他是四兄弟里的老大,道观里驻扎着八个人,苗家兄弟占了四个,所以苗老大说了算,他说道:“兄弟们今天没事,出去打了几只野鸡野兔,正好炖了解馋,这不……”他手指灶台旁,那里放着一个盆子,盆里还有两只已经褪了毛的野鸡,“咱先把野兔炖了。”
  朱副尉点头称赞道:“真不错哈,你们这吃的,比我在县城里吃的还好。”
  “朱二哥这话说的,”几人当中姓花的那个兄弟说道,“二哥你住在城里,住的安心,我们住在这闹鬼的地方,整天提心吊胆的,这才偶尔打些野味,正好被二哥你碰上,怎么就要说我们吃的比你好啊。”
  朱副尉挠挠头,坐回到桌前,说道:“你说的也对,拿山珍海味跟我换,我都不要待在这地方,万一哪天这山里的鬼心情不好,那有心吃也没命活。”
  牧松客顺势问道:“诶,说道这鬼,我们弟兄三个明天上山,就是要查这山里的鬼,你们要是知道些什么,不妨跟咱们说一说?”
  这话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了,几个常年驻守在道观的差役,把肚子里攒的故事七嘴八舌地便讲了出来,有的诡异,有的神秘,有的吓人,有的又让人哭笑不得,闲谈之际,苗老大把炖好的野兔肉端了上来,侯柏仙主动帮忙,跟苗老四一块给在场几人都倒上了酒,于是有了热酒加熟肉,大家聊的也就更开心了,每讲一个故事,牧松客便举杯致谢,等故事讲得差不多了,牧松客记下其中不少,自己也喝了不少了。
  闲聊吃肉差不多了,兴致所至,一伙人自然开始赌酒划拳,顾仪虽说不讨厌酒,但也不像侯柏仙和牧松客那般嗜酒,只是混在其中听着,侯柏仙的表现则完全不出所料,兴高采烈,喝的比谁都起劲,倒是牧松客,这两日虽说时时机敏,但在喝酒这件事上,他若是起了兴致,似乎比侯柏仙还要认真。
  酒席之上,两人就这么反客为主,当场斗上了酒,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十分豪迈,几个差役在旁大声叫好,气氛一闹起来,两个人喝了不少,干脆开始比本事助兴,侯柏仙翻个筋斗,牧松客便来个倒立,侯柏仙亮个身法,牧松客便耍个拳势,大家一起哄,侯柏仙干脆抽出县丞赠的宝刀,舞一出寒光落雪,牧松客也不含糊,拔出佩剑,秀一段绵里藏针。
  两人本事没少比,酒自然也没少喝,一杯一杯下肚,大家看得再高兴,也总要分个胜负,两人各自喝了十多碗酒之后,牧松客看来还是要稍逊一筹,身形晃动,醉眼迷离,侯柏仙却是越喝越意气风发,眼看牧松客不行了,侯柏仙更是高兴,拼酒量,他可以说是赢得彻底,便不再理牧松客的胡话,去和其他兄弟继续喝酒。
  顾仪看他们闹的开心,自己也跟着乐呵,眼看牧松客快不行了,顾仪赶紧上去扶住,却听牧松客在那里不停地说着:“我……我还没输……姓侯的……你……你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去方便一下……你……你就输定了……”
  顾仪搀着牧松客,问一旁的苗老四道:“我这弟兄不行了,哪里可以方便,我带他过去。”
  苗老四带着两人出门,手指道观西侧说道:“茅厕在最里面,这位牧大哥若是不行了,待会儿你们就直接去后面禅房歇息吧,我们哥儿几个把那地方改成睡觉的地方了。”
  “好,谢谢苗兄弟,我这就带他过去。”顾仪说着,便扶着牧松客朝道观西侧而去,苗老四给他们找了个灯笼,目送两人去了那边,一路上,牧松客胡话不断,苗老四摇了摇头,随后便被侯柏仙又拉回了屋里一起喝酒。
  顾仪两人转过院子,绕了个弯,眼看到了茅厕门口,顾仪正待扶牧松客进去,却听牧松客说道:“不必了,顾兄弟,咱们该办正事了。”
  顾仪一扭头,却见牧松客神采奕奕,全然不似醉酒摸样,顾仪立刻心领神会,问道:“牧兄,你在装醉?看出这里人有问题了吗?”
  “不错,顾兄弟,待会儿你回去之后,就说我在禅房里先睡下了,我刚才和侯大哥赌斗的时候,已经暗示他了,让他尽量拖住那些人,好方便我查这里的‘鬼’。”牧松客说道,“至于这里的问题……一个闹鬼吓人的地方,有心情出去打野味儿,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敢如此放我们大声喧哗饮酒不加规劝,这本事便是问题。”
  顾仪点点头,说道:“牧兄你要怎么做?”
  牧松客说道:“我要从道观出去半个时辰,查一查山鬼呼嚎的原因,你先去禅房里,查看一下窗子、房檐、房顶各处,有没有悄悄出去的机关,不要停留超过一刻钟,然后回到喝酒的地方,给我拖够半个时辰,哦,对了,”他从腰后摸出了侯柏仙的劣酒葫芦,说道,“我把这玩意儿从侯大哥那里顺过来了,你把他洒在禅房里的地上,就当是我吐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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