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光

　　天元盆地地处大宋国南部，地势起伏多变，丘陵山脉林立，唯西部较为平坦。
　　其中土壤肥沃，水汽充足，林木植被长势极好，方圆十万余里均覆盖在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中。极目望去，如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绒垫子一般。
　　森林中物产极为丰富，栖息着各色奇异飞禽、怪诞虫兽。遍地的苍天大树、灌木藤蔓、奇花异果。
　　更令人叫绝的是，西部连绵雪山上积雪融化后汇聚的雪水如长蛇般蜿蜒流经盆地后向东奔腾而出，粼粼的河面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之下升腾起阵阵云气，积聚笼罩于盆地上方。
　　一时间近处可闻鸟语花香、兽吼虫鸣，远方可见云蒸霞蔚、氤氲飘渺，端的是一处灵气十足、生机勃勃的蛮荒世界。
　　盆地东南角，自西向东横亘有一条数千里长，百余里宽的山脉。相传远古时期，曾有人见得一条巨大的五彩神龙从天而降，盘绕飞腾其间，故此得名盘龙山。
　　盘龙山脉峰峦叠嶂、雄奇险峻，绵延不休。近百座数千丈高峰分布其中，山峰顶部常年笼罩在皑皑白雪和层层云雾之中，显得极其巍峨神秘。
　　百余条由山顶融化雪水汇聚而成的小河从山脉各处延伸到森林之中，滋润着它们所遇到的一切生灵。
　　当然，这也包括生活在山脉东麓靠近盆地边缘处一个小村庄里的人们。
　　村庄在森林中的位置显得颇为奇特，西临一条十数丈宽的小河，北靠连绵不绝的盘龙山脉，南端千余里便是天元盆地边缘高耸入云的群山，东面却有一条小道穿过茂密的森林与外界相连，俨然一处好风好水的安乐去处。
　　小村庄不过数百户人家，大多是世世代代在此居住的猎户。从村庄四周高耸严整的层层尖木栅栏，还有数个牵着猎犬四处巡逻的猎手看来，能在此地生存繁衍下去，靠的不光是强壮的身体和高超的狩猎技艺，还有世代流传下来的御兽经验。
　　此刻，正值旭日将升未升，万物复苏之时。
　　盆地的清晨别有一番景致，和煦的晨光方一出现，就开始努力的驱散起积夜的寒气来，在渐渐变强的阳光驱赶之下，氤氤氲氲的薄雾开始在森林中飘来荡去，像温柔的母亲一般呼唤着林中沉睡的生灵。
　　慢慢的，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了，丛林地面厚厚堆积的枯叶上也传来野兽们觅食的脚步声。
　　一如数万年来一般，天元盆地又迎来了这么平凡而又生机勃勃的一天。
　　小村庄里开始升腾起阵阵炊烟，男人们起床开始检查猎具，为新一天的狩猎有个满意成果而准备起来。妇人们则要么忙着做饭，要么帮着男人整理着狩猎器具，小孩儿们也开始三五成群的打闹嬉戏了。
　　而村庄通往后山的道路上，已经有一队人马正往山上茂密森林中行进了。
　　要说是一队人马，其实不尽然，细看之下，也就一匹骡子，八九个人而已。其中五六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其余三个都是活蹦乱跳的顽劣小孩儿。
　　“诸刚，你怎么让你妹妹也跟来了，上山采药不是好玩儿，可能会有危险的。”队伍中一个十来岁小孩儿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女孩儿，突然对身旁一个壮实的黑胖小子说道。
　　“小......小羿未，不......不是我让她来的，是她......她自己非要来，而......而且爷爷也同意她一......一起来了。”
　　黑胖小子颇有些结巴，满脸委屈的模样，还扭捏着身子。
　　不过他长得极为壮实，还一脸憨厚模样，这块头再加上那扭捏的怯弱动作，顿时令他面前的小孩儿倍感无语。
　　这叫羿未的小孩儿约莫十来岁左右，模样颇为清秀，或因年岁小，身形稍显单薄，但从其精光灼灼眼神和矫健的步伐可以看出，其长大后又会是一名出色的猎手。
　　不过，小孩儿炯炯有神的双目中，露出的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天真与稚气，而是历经过人情世故才有的些许沧桑与淡然，只不过这双略含沧桑与淡然的双眼出现在一个十来岁小孩儿身上，却让人感到十足的吊诡。
　　小孩儿闻言，似乎想起什么来，皱了皱眉头，却转头对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道：“刘五叔，真是抱歉，这次又得麻烦你们一起进山采药了。”
　　“小羿未快不要如此客气，老羿大夫救了村子里好多人性命，有他在是我们村的福气，保护你们的安全就是保护我们自己，玲儿你也不用担心，老村长关照过，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中年汉子言罢，一把将那小女孩拎起扛在了肩上，随后一挥手，一行人又继续向山顶攀登起来。
　　经两个多时辰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山脊，站在山脊北望，天元盆地内大片景色便尽收眼底了。
　　不过现在正是清晨时分，盆地内雾气还未散尽，入眼的是一片茫茫的云海。只是这云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制着一般，无论如何翻滚也仅及山腰，而高耸的盘龙山脉群山从雾气中直插而出，在清晨阳光下显得神圣而清矍。
　　那叫羿未的小孩儿望了望透出云层的群山，再看看脚下的云海，感觉自己犹如置身天国一般。
　　他不只一次来过这里，却每次都震撼于这大自然的瑰丽与神奇。
　　山脊北面，有一处天然的山坳，由于长年缺少阳光照射，许多喜阴湿环境的寒性味草药便生长于其中，而他老爹此次交待采摘的草药中，绛芝草、金灵苔这两味便得在这种地方寻找。
　　山坳两边坡地较为平缓，中间却有一段数十米宽的悬崖峭壁，峭壁下方被浓浓的云雾遮蔽，天知道到底有多深。
　　而这峭壁也是生的奇异，满壁不见土色，均是光灿灿的金黄，远远看去像是铺了整壁的金箔一般。
　　据说羿老头带队第一次发现这满壁的金黄时，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好半天。
　　这以往被猎人们路过视而不见的满壁金黄，如今在村里人眼中变成了不可多得的至宝，正是因为有它们做药引，才能配置出一种叫金灵膏的愈骨生肌膏药。
　　这金灵膏可是好东西，不但可以快速止血防止伤口恶化，还对骨折部位的愈合有奇效，而且其散发出的特殊气味，不但能掩盖猎手们自身气息，还能让森林中的蚊蚁毒虫也避而远之，这对于经常在外翻山越岭的猎人们而言，外出狩猎带上它就等于带上了护身符。
　　因为金灵膏的出现，村里猎人们外出狩猎受伤的几率下降了大半，村里人都把它当做是最为珍贵的宝贝贴身收藏的。
　　“刘五叔，和往常一般，那璧上的金灵苔，小半框就足够了，你们采药要多加小心。”
　　由于这金灵苔生长位置过于险恶，猎手们死活也不愿意让羿未以身犯险。这种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猎手确实是采摘它们的最佳人选了。
　　小孩儿虽然也多多少少学了点儿猎手本领，不过以他那年龄以及瘦小身板，显然不足以让护卫猎人们感到放心，所以他只得关照些采摘要点后由他们去了。
　　之所以没有选择多采，只因这金灵苔有个奇特之处，一旦离了这峭壁，如果在三天内不赶紧把它们制作成药膏，三天后其金黄色就会慢慢褪去，变成与普通苔藓一般，其疗伤特性也随之消失了。
　　而小半框已经是三天内他们父子两一起卯足劲儿制药所能用到的最大量了。
　　而且这峭壁上的金灵苔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不过看其生长缓慢的程度，几乎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的。这对于还要在此地世代生存下去的猎人们来说，是一点儿也容不得浪费的。
　　“放心，这个小事一桩。”中年猎手麻利的在腰间绑着绳子，安排好人手之后，便一点点向山崖下方攀去。
　　“刚子，把框带上，我们去采绛芝草。”羿未挂上药镰，转头向树林中喊道。
　　“哦，来...来啦......”一个黑胖小子哧溜一声，从一颗松树上滑了下来，手里抓着一大把松果向他跑来。
　　这黑胖小子说话似乎不大利索，但精力却出奇的旺盛，成天上蹿下跳，一刻不停住，好像身体里永远有大把的力气花不完似的。
　　羿未上山采药喜欢带上他，一是怕路上寂寞，二是有个好劳力在身边，干什么事儿都好有个帮手照应。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家伙乐意听他的话，基本上吩咐什么都会去做。
　　虽然护卫猎人们也不会拒绝他提出的要求，但总没有和自己一起玩儿的小伙伴叫起来那么随便，况且他还得顾忌自己是个小孩儿的身份，一个十来岁小孩儿总不能兄弟长大哥短的和成年人说话，但要他成天叔叔长叔叔短的叫别人他心里也觉得别扭。
　　这绛芝草就生长在峭壁旁边里许开外的斜坡上，形状如同一颗缩小了的松树，如果不是那通体紫红的色泽比较显眼，是极其容易将它和其它灌木混淆在一起的。
　　绛芝草味极苦，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猎人们长期以熏肉烤肉等肉食为主食，体内热毒难消，极易患上一些疮疡的疾病。而这绛芝草和其它几味草药相配煎汤服下，则可以很好的治疗这种病症，因此这绛芝草消耗也是颇大。
　　“刚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绛芝草只取地面上的部分就行了，你干嘛连根也拔出来了！”羿未刚蹲下没多久，就发现那黑胖小子提了颗株绛芝草站在那里发呆。
　　“小……小羿未……你看那是什么？”黑胖小子并未答话，只是手指前方，一脸专注的看着什么。
　　羿未正欲起身回头，突然感觉到身后某处射来一阵耀眼无比的强光。
　　此光来得如此之迅猛强烈，以至于片刻间，就让清晨的阳光也为之失色，地面也清晰的印出了林叶草木的剪影，他顿觉眼中白茫茫一片，仿佛这世间此刻除了光与暗、黑与白，便再没了其它。
　　“大家快闭眼，莫要看那光！”羿未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大喊了一声，同时猛地一跃，往那黑胖小子所在位置扑了过去。
　　“啊哟!我......我的眼睛……好痛......好......好痛......哎哟……”黑胖小子惨叫一声，径直往后一倒，忙不迭的捂住双眼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光芒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约莫两三个呼吸之后便蓦然消失了，这世界又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羿未睁眼四下看了看，松了口气，其他人好在要么忙于采药，要么在提防野兽。由于树木的遮挡，外加听到他喊话，都幸运的避开了这刺目光芒的对眼睛的直接灼烧。只有着黑胖小子不安份，最先发现那发光处，还盯着看了片刻，受到的伤害也最大。
　　这小子一身蛮劲儿，还在不停翻滚，众人急忙上前将其摁住了，以免他胡乱翻滚掉下了悬崖。
　　羿未掰开他双手，发现他双目红肿，如同充气的蛤蟆一般，正泊泊的流着眼泪。
　　“小......小羿未，我......我看不到东西了，怎......怎么办…怎么办......”黑胖小子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四下张望，只顾惶恐的叫喊。
　　“刚子，你只是暂时看不见东西了，慢慢就会恢复的！不会有事的。”羿未一番检查后，松了口气，涂上些膏药，又撕了块衣襟，将他眼睛包扎起来。
　　众人将信将疑的相互看了看，见他如此肯定，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这只是强光刺激后的暂时性失明，好在发光的地方够远，其威力已是减弱了绝大部分，诸刚也及时被扑倒，没有受到持续性的伤害，否则这胖子恐怕真的要变瞎子了。
　　羿未感到一丝后怕，同时又惊诧于这发光的东西究竟是何物，竟然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光芒。
　　“刘五叔他们不知如何了，快去看看！”羿未惊疑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采药了，起身就要前去查看。
　　刚一抬头，便远远见得林中三个猎手急急忙忙飞奔而来，为首一个挎着竹筐，一脸焦急之色，不是刘五叔还能是谁。
　　“小羿未，你们可曾见到那强光？可还安好？”中年猎手见得众人都在，似乎松了口气，远远喊道。
　　“都还好，只是刚子眼睛受了刺激，不过很快便会恢复过来的。”小孩儿见得中年猎手也是安然无恙，也是放下心来。
　　“刘五叔，到底何物能发出如此强光？你可有曾见过？”羿未虽然对此世间奇异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想要探个究竟。
　　“……貌似天外飞石，多年前我外出狩猎有曾遇到，也听老一辈的猎手们提起过，只不过……我遇到的那次发出的光远没这般强烈。”中年猎手思量片刻后，颇为迟疑的道。
　　“唔......”羿未沉吟不语，所谓天外飞石，应该就是陨石了，光没这么强烈，是不是因为......
　　“未子哥，你看，起雾了......”
　　羿未正凝神思量间，却见那小女孩儿一脸天真的望着远方，样子似乎颇为好奇。
　　而周围猎手们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均是满脸惊异之色。
　　他猛一回头，赫然发现山下从未漫过山腰的云海像是被什么东西拼命驱赶着一般，突然铺天盖地的急速往山上涌来，而远方高耸的群山早已被一堵巨大的雾墙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见此奇景，再想到刚才自己的猜测，在如此凉爽的清晨，他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快跑！”羿未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突然跳将起来，一把抱起小女孩儿，急切的对猎人们喊道。
　　“什么都别管了！快快！抬上诸刚！赶紧翻过山脊！过了山脊我们就安全了！快！要快！”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撒开两腿就往回去的路上飞奔起来。
　　就在此时，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林中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奔出一股兽潮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黑压压一片。
　　连平时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对身边兔子野鹿这种到口即食的美味也不管不顾起来，在队伍中和它们亲密无间的一路狂奔。
　　而这些平时对猎人害怕之极动物此刻也视猎手们于无物，纷纷从他们脚边一绕而过，好像后面的东西要比猎手们危险百倍似的。
　　见到此种情形，经验丰富的猎人们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大天灾的征兆。
　　中年猎手当机立断，大手一挥，三两个急步赶上小孩儿，只手一探，已经把小丫头从他怀中夺了过去，随手往一个猎人怀中一扔，同时一把揽住小孩儿的腰，抱起他往回狂奔起来。
　　其余猎手背了胖小子，也急速开始回撤。
　　羿未在中年猎手怀里探出头个来，向后望去，发现那涌来的云雾越发浓密起来，远处森林中也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同时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
　　而此时他们只不过才跑出百十丈之远，这距山脊的里许路程，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遥远。
　　随着震动越发剧烈起来，羿未似乎知道他们已经来不及翻过山脊了，于是用尽平生力气扯起喉咙大喊起来：
　　“来不及了，大家快到树后趴下，有坑跳坑，捂紧双耳，莫要张嘴！”
　　中年猎手对羿未的判断已经毫不怀疑了，大吼了一声：“照做！”，同时猛的往一颗大树后一趴，将他压在了身下。
　　羿未刚捂上双耳，便觉这地面好似弹簧床一般，一个震动之下，已将他和中年猎手抛向了空中，随后一阵狂暴的气浪一卷而来，瞬间又把他们猛地拍回到了山坡上。年幼的他哪能经受住此番沉重的撞击，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晕过去瞬间，他只是依稀感觉到，胸前那只强有力的手臂始终牢牢的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