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信誉

　　甘知县不昏倒才怪呢！
　　因为他亲手烧掉了一千两银子换来的股票。
　　此事说来话长。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分红这个名词，对于甘知县而言并不陌生。
　　早在马丁向他强行推销股票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这些股票年底会给予分红。
　　不过当时甘知县并没有领会这句话的含金量。
　　他认为，马丁印出这些精美的花纸头，肯定是手头紧，想藉此弄几个钱花，反正旁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或者说，这就是变相的抢劫。
　　既然是抢劫，劫匪怎么可能回头给苦主分红？
　　故此甘知县只当马丁的话是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把分红当一回事。
　　就在拿到股票的第二日，甘知县犯了烟瘾，他是多年的烟枪，最近开始注重养生，也改抽白马庄出品的人参长寿烟，当时他把卷烟叼在嘴里，拿着火折子却一时没找到纸媒，顺手就拿起扔在桌上的一张纸片当作纸媒，引燃了香烟。
　　靠在躺椅上长吸一口烟后，烟雾缭绕间，他才赫然发现那张烧毁的纸片，是1000股面额的白马庄股票——就是被马丁逼着，用官田田赋公费购买的那一张。
　　说实话，当时甘知县也是一阵心疼——毕竟这是花了1000两银子换来的，虽说他认定这是马公子骗人的伎俩，但一把火烧了1000两银子还是令人沮丧不已。
　　甘知县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这股票相当于废纸一张，烧也就烧了，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没过几天，就传来消息，说白马庄成立了股票交易所，可以在那里自由买卖股票，只要缴纳一点手续费就行。
　　这个情况与甘知县的推测大相径庭，本以为马公子就是借股票之名捞金，这些所谓的股票跟大明宝钞一样，其实是废纸一张，谁知马公子突然搞了这么一个股票交易所，甘知县想不出既然马公子是为了吸金，那他这么做，其中意义何在？
　　甘知县急忙遣人前去咨询，果不其然，交易所里真的可以进行股票的买卖，当时正值股价暴跌，每股卖价6钱银子。
　　虽然不知道那些个脑壳进水的人，为何自愿花钱买股票，甘知县只知道股票虽然价值缩水，但还是能够卖掉，他捶胸顿足，自己一根烟抽掉了600两银子！
　　幸而前去打听消息的书吏又补充说道，县衙门用公费购买的股票，属于限售股，三年之内不能售卖，跟交易所里的流通股大不相同。
　　经此人这么一说，甘知县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马公子就提醒他说，这一千股在一段时间内不能交易，但是分红的额度与流通股无异。
　　几年之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说不定到时候马公子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否认了股票的价值，也未可知。
　　把一千股股票烧掉的甘知县，用这样的借口来自我安慰。
　　除了公款购买的这一千股之外，甘知县和县衙的官吏们，还被迫合买了一千股，这个是流通股，可以随时买卖，于是大伙儿都合计着赶紧卖掉——
　　就算严重亏损也要卖掉，落袋为安，要不然看这趋势，股价严重下挫，说不定过几天就跌得一文不值了。
　　就在他们筹划着去白马庄卖掉股票的时候，户房的叶司吏突然放出风声，说他愿意收购大家手里的股票，就以市场价6钱银子一股计算价格。
　　这样的私下交易，不用给交易所手续费，本来此举是被白马庄禁止的行为，不过这些人自忖在县衙里无人知晓，能省点手续费当然更好——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个价格卖掉股票，已经是亏得一塌糊涂。
　　虽然不明白叶司吏是不是疯魔了，居然愿意拿出那么多银子收购大家的股票，但是私下里的嘲弄与鄙视，丝毫不影响大伙儿纷纷把手里的股票卖给他，反正有人接手就行。
　　大家也知道叶司吏与白马庄来往密切，他介绍很多工匠去白马庄工坊，从中捞取了不少银子，听说马公子来县衙硬性摊派股票时，叶司吏还资源购买了不少，众人从他的小舅子，也就是户房典史哭丧的脸色，猜测叶司吏买入的股票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加上叶司吏从同僚手里收购的股票，大伙儿估计他辛辛苦苦从白马庄赚来的银子，只怕都变成了一张张面额不等的股票。
　　听说叶司吏的老婆，还因为这事跟他三天两头吵架，县衙里那些个对他眼红的人，个个幸灾乐祸不已。
　　谁知没过多久风云突变，白马庄股票价格直线拉升，从6钱银子一股升至1两2钱银子一股，等于是叶司吏在几天之内，就赚了一倍的差价——要知道，他拿在手里的股票都是流通股，可以随时去交易所变现。
　　这下那些准备看笑话的同僚们都傻眼了，虽然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找叶司吏打滚撒泼讨回股票，但全都连肠子都悔青了。
　　连带着叶司吏的婆娘，也换了一副嘴脸，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现在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包括甘知县在内的县衙门一干人士，内心的创伤好不容易才平复，万科又上门补刀来了。
　　万科登门发放分红的标准很简单，当时购买过股票，登记在册的人员，只要出示自己的股票，就可以在名册上签字，领取相应的分红，同时由白马庄在股票上的固定位置，盖一个大红印戳，以示此份股票今年的分红发放工作已然执行。
　　所以，当万科开口要求甘知县出示股票时，倍受打击一时急火攻心的甘知县，登时痰迷心窍，昏死过去。
　　不过还没等郎中赶来，甘知县自个儿就悠悠醒转过来，强打精神问道：“万总管，我的股票不慎遗失，不知可否发放分红？”
　　他当然不能说股票是被自己烧了。
　　万科大摇其头：“那可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见票付款这规矩不能破！”
　　甘知县眼珠子一转：“万总管可否通融一下，我愿意将一半的分红拱手奉上！”
　　总计400两银子分红，就算分给万科一半，自己还能落个200两，这钱不要白不要。
　　万科现在可是白马庄集团的董事，身家几万股的大富豪，岂能看上这区区200两银子的好处当下断然拒绝。
　　他让甘知县将摊派了股票的一应官吏都叫来，这才知道这些人的股票，大多数都落入叶司吏的腰包。
　　鉴于叶司吏买入了太多的股票，万科担心有人眼红，不敢当众给他发放分红，转头就把银票送去了叶府。
　　叶司吏笑眯眯地接过几张大额银票，回到后宅递给笑成一朵花的老婆，教训她说：“记住了，马公子最注重信誉二字，跟着马公子肯定有肉吃！”
　　老婆屁也不敢放一个，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