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四、下葬风波

　　车上。
　　顺子手里拿着资料，了解着有关信息。
　　他们这次关注的是一位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姓张，嫁给了西王桥村的一位王老汉，临到四五十岁时，给王老汉生了一儿子，名叫王文成。
　　除了这些基本信息，还有一些邻里的说词。
　　据传，这张老太太是二婚，前头还嫁过一户人家，至于有没有儿女，为啥改嫁，这些都没详细记录。
　　他们赶到西王桥村时，正是下午时分，两点刚过一刻。
　　西王桥村里已经是热闹一片。
　　看来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顺子让朱子康在路边停了车，然后混入了街道两旁的围观人群，尾随着送葬队伍，听着吹吹打打，一路向西而去。
　　路两边的围观人群指指点点，讨论的都是‘谁谁谁哭的比较痛’、‘谁谁谁不像样儿，眼泪都没掉几滴’等等之类的话。
　　别觉得这里人素质低，这一带就这样的风俗。
　　要是谁家办了一个红白喜事儿，没些人围观，没人捧场，事儿主还会觉得脸上没面子呢！
　　只有这样，在村里人围观下下葬，才叫风风光光。
　　送葬队伍走的很慢，那是因为在前面哭丧的孝子，每走两步就会扭头，下跪，向死者谢恩。
　　这种待遇，一般只有年迈故去的人才会有。
　　若是年纪轻轻就死了，特别是无儿无女的，是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因为，这带风土人情中的谢恩，一般都是在跪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若没有养育儿女，自然没人谢恩。
　　就在送葬队伍缓慢挪动时，顺子也没闲着。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绕着送葬队伍观察了起来。
　　送葬队伍不是很长，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家小户。
　　为啥这么说呢？
　　上一辈的农村，为了响应人多力量大的号召，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生养七八个孩子。
　　因此，每当村里有老人去世时，就会几百口人给他送葬，按资排辈的送葬队伍往往都能排上几百米远。
　　而这一户人家的送葬队伍，加上前面拉棺的拖拉机，一共也不超过一百米。
　　送葬，顺子从小就开始看，所以他一边看，一边跟自己小时候的所见所闻，进行比较。
　　边走，他心里边对照着。
　　一样有吹手在前面开路，一样的花纸楼，一样的供桌，一样的牌位，一样的拖拉机拉棺材，一样的孝子分站两旁，一样的男孝子在棺材前，女孝子在棺材后后，一样的披麻戴孝，一样的手持哭丧棒，一样的嘴里哭爹娘，……。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跟俺们村，没啥不一样！”
　　就这样，一直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送葬的队伍才出了村子。
　　队伍出村后，前进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了许多，又过了十几分钟，队伍进入了远处一块麦田。
　　麦地里站着几个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以及手里所拿的，诸如铁锹之类的工具，顺子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帮工。
　　所谓帮工，就是帮忙料理后事儿的人。
　　一般而言，这些帮工都是村里的其他姓氏，没有族亲关系的人。
　　他们帮忙料理制作孝衣，做饭，招待客人，还有挖坟坑，等等这些杂事儿。
　　而远处麦田里那几人，应该就是帮忙挖坟坑的人。
　　他们除了帮忙挖坟坑，还要帮着下葬。
　　随着队伍靠近，顺子看清了此处地理形状，虽然不算什么风水宝穴，但也很平和，很适合这样的普通家庭下葬。
　　这里已经有了很多坟头，应该是老坟。
　　要是埋入老坟，一般来讲，是不用太在意繁文缛节的，直接按规矩下葬就可以。
　　若是新立祖坟，那就麻烦多了，需要选方位，地点，时辰，等等许多繁琐事项。
　　拖拉机停在了墓坑旁边，送葬的队伍停止了哭泣，然后就见所有人呼啦啦的都朝墓坑围了上去。
　　不管是上了年纪的大人，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孩，都一脸严肃的围在了墓坑周围。
　　小孩儿们眼睁睁的看着，很是聚精会神，学着大人模样，在墓坑旁踱来踱去。
　　大人们纷纷给几个男人让开了道路。
　　最后，两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站在了墓坑正前方，其中一个文质彬彬，个头中等，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另外一个则胡子拉碴，满脸蜡黄，佝偻着身子，十足一副啃土地的模样。
　　他们两人身边站着一个架势十足的中老年人，看样子是管事儿的。
　　只见这位中老年人，微微一颔首，冲着身旁俩人，说道：“你哥俩，给你妈看看吧！
　　看看还有哪儿不合适的，一块儿说出来！”
　　佝偻身子的中年人，憨憨一笑，说道：“九叔，这坟头都是预留好的，能有啥不合适的，就这样吧！”
　　闻言，九叔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他的回答，很合九叔的心意。
　　然而此时，站在他们旁边，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脸色难看了起来，犹豫着说道：“文成，咱妈可就这么一回，不能马虎！
　　再说了，墓地风水可是大事儿，怎么能随意敷衍呢？”
　　被数落了一顿，王文成不但不恼怒，反而陪着笑脸，让开了位置，把金丝边眼睛男推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说道：“嘿嘿，俺没啥文化，哥，你是文化人，你给咱妈看看！”
　　眼镜男也不推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站在了中间位置，向远处看了看，把手放在眉间，比划了比划，然后转身，再冲后面望了望，嘴里好像一直都在嘟囔着什么。
　　顺子站的有点远，没听清楚。
　　不过，他却对这个眼镜男有些感兴趣，向身侧一围观的大婶儿身边凑了凑，问道：“大婶儿，他是谁啊？”
　　“你说那个戴眼镜的？”
　　大婶儿上上下下打量了顺子几眼，狐疑的问道：“亲戚？”
　　顺子微微一愣，就实话实说道：“不是，俺们路过，有些好奇，就过来看看热闹！”
　　“哦！”
　　大婶儿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把头朝顺子这边贴了贴，压低声音说道：“他呀，叫李俊民，是王文成的哥哥！”
　　说到这里，这大婶儿故意住了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顺子，那意思好像在说‘问我啊’、‘问我啊’。
　　大婶儿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所以，就见顺子很配合的问道：“大婶儿，不对啊，这兄弟俩咋还不一个姓儿呢？”
　　这大婶儿的黑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得意笑容，眼神暧昧的冲远处看了一眼，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王文成他娘，年轻的时候可风流了！
　　听说啊，他嫁给王文成他爹之前，就嫁过一户人家，那个李俊民就是她在上一家留了的种儿！”
　　话一说完，她也不顾及场合，偷偷捂着嘴，咕嘀嘀的笑了起来。
　　顺子默默的跟她保持了一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