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的旅程（上）

　　当碧昂斯跨过血泊，颤抖着跪在化作男人模样的洛洛面前时，她想着的是什么呢？几乎被腐蚀干净的左手所带给她的痛苦比得上面前这个男人的威压吗
　　仅仅只是跪在洛洛面前，她便感觉到了每一个细胞的战栗。内心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喊：“快逃走！快逃走！”逃走？逃走不失为一种选择，可面对洛洛，她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她只在传奇小说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
　　“传说中的勇者面对天灾之主时，是那么害怕。可就算他的膝盖都要融化，勇者还是继续走向魔王，并向它宣告：
　　‘我要终结你的统治。’
　　谁知道，那个魔头只是大笑了一声，勇者便几乎直不起身子……”
　　这个洛洛，或许比那个天灾之主更加可怕了吧。
　　内心这么想着，从门内却传来了声音。
　　“让她进来。”
　　在其余人惶恐又不安的眼神中，碧昂斯看着门被洛洛推开，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碧昂斯几乎是跪着前进的。
　　她听着身后的门关上，同时听到了洛洛的声音：
　　“主人，如您所愿。”
　　主人？
　　那个单薄的人影收拾了桌上的纸笔，关上了窗子，这才站起身子，面对着碧昂斯。没有错的，这个人，就是那柄邪恶三叉戟的主人。碧昂斯当时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这个男人衣着朴素，却拿着一柄不同寻常的武器，心中贪恋一起，就骑马夺走了他的三叉戟。
　　而现在仔细去看，却发现这个男人的双眸幽暗，气质神秘，阴影在他脸上雕琢出了奇异的禁忌与恐怖感。
　　一个恐怖的、强大的、邪恶的奥术师。
　　她终于明白了。
　　布莱恩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她和兰贝是多么的相似。不止是面容，甚至是气质。他能够通过因果，感知到碧昂斯充满了天赋，同时也充满了邪念。一如当年的兰贝，作为时代天才，足以媲美安德烈的天之娇女，也同样的被权力与力量所诱惑。
　　碧昂斯也被财富所迷惑了，这才会出手夺走布莱恩的音之波动。
　　“到底只是单纯地相似？还是有联系……很奇怪，你的过往，居然如此单纯，可偏偏你却有和兰贝一样的外表与气质……真的是自然的奇迹吗？”布莱恩自然追溯了碧昂斯的过去。
　　碧昂斯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的女儿，家道中落后便流浪为窃贼。但她却能够自学成为强大的魔法师。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和兰贝没有一点联系。
　　这也是布莱恩没有在碧昂斯偷走他的音之波动时第一时间报复的原因。旧神的直觉告诉他，碧昂斯或许和兰贝有他无法察觉的联系。
　　布莱恩的手忍不住迸射出魔法的光辉，他迫不及待地想切开碧昂斯的身体，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兰贝。
　　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收敛了那种癫狂的目光，布莱恩不再去看瑟瑟发抖的兰贝，问道：“想着物归原主了吗？”
　　“我不该……不该夺走您的宝物。请您放过我。”碧昂斯好歹还是鼓起勇气，说完了这句话。她的左手，因为接触了音之波动，被死亡力量腐蚀得只剩下一寸碎骨了。不断鼓着脓包的血泡和扭曲变形的骨头，就像是肮脏的异界生物一样不断活跃在空气中，碧昂斯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这还是布莱恩手下留情了。
　　要是他想，旧神的力量可以通过魔网辐射到每一个人身上。
　　碧昂斯根本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布莱恩微微一笑，蹲在碧昂斯面前，看着她的左手，道：“我原谅你，但我需要你更实质的道歉。”
　　碧昂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这个莫测的男子。
　　似乎是幻觉，布莱恩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变成了龙首触手身的怪物，只是一瞬间。这让碧昂斯心中骇然，却又不敢多问。世间奥术师法术繁多，许多奥术师早已迷失了自己的道路。异身和法术的结合本就是坎坷之路，就算因为某些异变而失去了人身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吧。
　　她恍惚间，左手发痒，低头看去，只见左手居然重新生长出来了。
　　生存与死亡本就是存在的一体两面，布莱恩精通死亡哲学，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对复生有所涉猎。仅仅只是将凡人的左手再生，对于他来说不算一件难事。
　　“我想见一次阿比盖尔。”布莱恩语出惊人。
　　“阿比盖尔，哪一个阿比盖尔……”碧昂斯还没有反应过来。
　　“五百年前，建立帝国的阿比盖尔。”布莱恩道。
　　“……”碧昂斯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呆呆地张大嘴巴看着布莱恩。
　　疯子奥术师。这是碧昂斯给布莱恩贴的标签。
　　奥术师们走火入魔也不少见，疯了或许也正常吧。
　　碧昂斯暗道。
　　阿比盖尔死了五百年了，尸体或许都变成骷髅了。怎么见？碧昂斯又能帮到什么忙呢？
　　布莱恩富含深意的眼神转到碧昂斯脸上：“我需要你带我去，作为你赎罪的代价。”
　　碧昂斯马上意识到布莱恩话语中的意思。阿比盖尔的陵墓在遥远的埋骨之地，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在地图上确定坐标的奇异之地。或许这个男人只是想去阿比盖尔的陵墓又苦于找不到路？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魔网内已经有某些人开始进行信息交流，越来越多人意识到魔网的存在，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信息被布莱恩知悉。最先使用魔网的那批人都是站在永冬之境顶点的人，他们所透露的宝贵信息早就被布莱恩截获了。
　　埋骨之地在哪他岂能不知道？
　　他此次人间之行有许多事要做，可眼下最要紧的事，思来想去居然是兰贝的事情。能够免疫旧神追溯的兰贝，究竟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么大的未知威胁摆在布莱恩面前，龙巫妖岂会坐视不理？
　　他一边端详着和兰贝无比相似的碧昂斯，一边回忆与兰贝相关的记忆。
　　“可惜，我还不想这么做的。”布莱恩莫名感叹一句，走过去推开门，对洛洛道，“全杀了。”
　　“全杀了是指这些——”洛洛话未说完。
　　“我说全城。包括一天内从城内离开的人。”布莱恩眉头一皱，“除了我身后这个。”
　　“明白了。”洛洛点头，“埃尔德里奇派的人也杀吗？”
　　“听不懂全杀了的意思吗？”
　　布莱恩也不再去管洛洛，对碧昂斯道：“走吧，碧昂斯，我们该开始我们的旅程了。”
　　碧昂斯也不知道为什么布莱恩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只是浑浑噩噩地跟在布莱恩身后，听着满城人的哀嚎，离开了这座被血染的城市。
　　或许她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新的旅程，恰恰是一条不归之路。
　　一切，都从她一个盗窃的念头而起。
　　一个贯穿了无数纪元的计划，被布莱恩抓到了一根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