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残酷而矛盾

　　“理由我想好了，你就说你懂得一点占卜，可以占卜出考试结果。”
　　“好，我知道了。”
　　朱荪伶蹲下身，说：“你包扎手法不对……我是学医的，我来。”
　　高影一怔，然后就放手让朱荪伶来了。
　　包扎完毕后，朱荪伶就说道：“最多能稍微拖延一下伤口感染，这样下去这伤很快要了他性命。但愿他在那以前能遇到他同伴。”
　　高影点点头，看向考生，说：“最后，告诉我，你的姓名，生日，血型。还有，建立心灵链接后，无论我还是她，对你的任何命令，都必须严格执行。”
　　包扎完毕后，高影就放这个考生走了。他已经是必死无疑了。高影只希望，他能发挥自己的剩余价值。
　　“如果来得及，你用稻草人杀了他吧。这样他的奖励就是你的了。”高影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随后不再去多想什么了。
　　“我想起一个典故来。”高影此时有些自嘲地说：“live颠倒过来，就是evil。”
　　“有趣的巧合。”朱荪伶此时已经成功和那个进入大雾的考生，建立了心灵链接，“现在，他就是我们的傀儡了。不过……你本来也可以直接命令他见到对方就杀死他们的，这样等于将所有奖励都让给我了。”
　　“我们是同伴。”高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有几分苦涩。
　　朱荪伶点点头。
　　“谢谢你，高影。你对我而言，也是同伴。”
　　仅限于现在。
　　未来……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她不相信任何人。当年，她的大伯在高影这个年龄的时候，为了能娶到伯母宁可去报考自己不喜欢的医学院，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成为了外科医生。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连父亲和母亲都很羡慕大伯和大伯母的恩爱。
　　人的情感太脆弱了。尤其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环境下。
　　所以，朱荪伶最爱的，始终是她自己。
　　“如果……我们将来都可以得到永生的话……”
　　高影和朱荪伶继续朝着大雾中走去，而这时候，他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如果我们都可以获得永生，那么，是否有些事情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他说完这句话，看向了朱荪伶。
　　这次考试结束，他们就将成为Hell级考生，到时候魔鬼对考生的威胁会大大降低，而永生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了。
　　朱荪伶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半分犹豫，摇了摇头。
　　“人类建立的一切社交关系，全部都是因为他们的生命有限，才可以长久维系。而其中最脆弱的就是爱情。坚贞不变的爱情只属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因为他们都没有活得很久，而我们将来，要么会死，要么……就会永远地活下去。爱情不会属于得到永生的人，宇宙中就连恒星都不可能永恒。我在追求永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接受孤独。”
　　高影忽然觉得心里面有些堵。
　　“我忽然觉得……永生不死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事情，似乎只有生命有限，才能追求。”
　　“如果你渴望家庭，安稳，那你最大的错误，就在在高考考卷上写下你渴望永生。永恒不死的生命，也就是永恒不变的孤独。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厌倦永久的生命。但至少现在，我会不惜一切追求它。”
　　“如果……”高影喃喃道：“如果说是这样，那你追求永生所期望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地生存吗？”
　　“永生不死的确并不会带来幸福，但死亡更加不会。永恒不死和有限生命，我只是在这两者中选择了相对不怎么糟糕的那一个。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死去，仅此而已。人们往往只能逃离最坏的命运，而不是选择最好的命运。”
　　高影沉默了。
　　他还太年轻了。朱荪伶复杂而且颇为特别的生死观，让高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经历过很大挫折，生活在一个父母恩爱，非常和睦的家庭。人生的阴暗面，在进入这个魔鬼考场以前，一度都那么遥远。所以，偶尔他会在读书之余思考一个问题，当人死去后，现在的幸福不就会完全消失了吗？如果是这样，死亡实在是相当可怕。人们一出生，就陷入死亡的倒计时，拥有的终将失去。可是，人们依旧努力地活着，努力地争取。
　　现在，他才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来，有限，才值得去追求和拥有。
　　永生，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死亡。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是否永生这个问题在高考考卷上出现了，因为只有那些阅历浅薄，生死观不完善的高中生，才会真的认为，永生是幸福的。
　　也许他们一直都中了恶魔的陷阱。
　　可惜……已经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高影和朱荪伶继续在大雾中前进，同时，高影也感应着刚才那个考生的动向。
　　“听着……”高影尝试在脑海中和那个考生对话：“遇到魔鬼的话，将魔鬼的一切信息都传递给我们。如果和考试的题目正好对应，也马上告诉我们对应的题目。”
　　现在，三个人的脑海就如同建立了一个聊天群，任何人的脑海发出信息都能被听到。不过，只有本人将意识传递到心灵链接才能被所有人听到，所以这个能力没有办法读心。
　　五分钟后，脑海中传来了那考生的回应。
　　这是意识传递，仅仅是一个念头，所以魔鬼杀人的速度再快，也很难阻止情报传递。
　　“填空题第9题！一个没有五官，有两米高的女人是只有靠近一米才能看见的魔鬼！”
　　这个意识传递而来以后，高影继续联系对方，很快，对方就没有回复了。
　　他死了。
　　不过，也给高影和朱荪伶，传递来了最重要的情报。二人立即同时在考卷上写下了答案。每次写下一个正确答案，接下来就有一段时间内，魔鬼不会再攻击他们。
　　而高影也不禁慨叹，生命实在是脆弱，将来，他自己也有可能会是如此结局。
　　朱荪伶思考的则是，又多死了一个其他考场考生，生存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高影看向刚写完答案的朱荪伶，忽然想到了什么，正好现在又有了一段可以不必担心魔鬼袭击的时间，于是出于好奇心，说道：“我忽然发现……你似乎并不是特别地恐惧死亡。我从来没有看到，你流露特别惊恐的情绪。但你说过……”
　　“我说过……我只是在排除最糟糕的命运，而不是追求最好的命运。”朱荪伶对高影的这个问题并不怎么意外，“这不是一个以人的恐惧和希望为转移的世界，无助于改变命运的恐惧，于我而言是累赘。正如我所说，合理不代表正义。合理，也一样不代表要盲从。”
　　高影很想知道朱荪伶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无比残酷又矛盾的世界。所以，我们往往并不会有太多的选择。我从当初在高考考卷上写下那段文字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代价二字的含义。能有更好的选择，好过没有任何选择。”
　　高影最初完全是感觉到不明觉厉，但是细细品读，渐渐有点明白朱荪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朱荪伶自己也很清楚，从理性角度而言，他们能得到永生并不是一个大概率事件。可是，有概率永生，对朱荪伶而言远远好过必定老死。
　　对人类而言，有时候仅仅只是希望，也可以驱动他们全力以赴。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而且充满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