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打响，楼道间嬉闹的学生们都纷纷回到了教室，迎着走廊上的红光，安静坐在了教室当中。
李慧芳听到了生物老师的概述，便明白过来，沈未又似乎惹事了——这不是她的疑虑，从班上随便抓了个人，叫到办公室里一问，便知道了这周最开始的时候，沈未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被叫去谈话的学生是胆战心惊地回来的，双腿都有些发抖，这其实是李慧芳为了得知正确的信息，故意放出的威慑烟雾弹，实际上她也并没有相当震怒，老师惯用的手段总是相同的，因此学生回到教室的时候，将情况一说，知道了的同学便都带着些同情地看向了沈未。
“你可能要遭殃了。”吴梦晓断言，生物老师说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但从李慧芳这情况来看，应该比较严重。
因此晚自习第二节下课的时候，沈未便被叫到了办公室里面，李慧芳亲自叫人，出现在前门的方向，让很多玩手机的学生都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她叫的是沈未，因此或多或少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到了办公室，李慧芳没有说什么，而是指着旁边的一个小凳子，说道：“坐吧，不要站着了。”
沈未很沉着镇定，毕竟心智不是十七八岁，而是要再往上堆叠十年的年龄，办公室里放着一盆多肉植物，沈未的视线便放在了上面，李慧芳没有说话，他自然不会先开口。
李慧芳鼠标滑动，在电脑上好像浏览着什么文件，对面墙壁上挂着钟表，滴滴哒哒发出声响。
电脑桌面是很清淡的一片水面，看得出来，李慧芳本人也性情平淡，打开表格，在上面搜寻了一圈以后，她终于开了口，此时已经是时隔五分钟以后了。
“你近来的成绩也很稳定。”李慧芳开口便是成绩的事情，这或许会让沈未放松警惕……她是这么想的。却听到了沈未应和的声音：“应该的。”
李慧芳倒是一愣，随后便轻轻笑了起来，说道：“你也一点不害臊……不过确实，看情况你的学习是挺认真的，语文这一块也是，考试背诵也没有出过错误，这一点比其他的同学都要好很多了。”沈未点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李慧芳便应该是说事情了，给个甜头再打一棒，几乎每个老师都会用。
果然，李慧芳接下来的话锋便是一转，眼神和神态都严肃了起来，“不过你惹事情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
沈未将视线从多肉植物上面移开，移到了李慧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老师是指商易文吗？”
“你倒还明白。”
于是沈未便笑了起来，却突然间向其他古怪的方面说了去，“老师你这一盆仙人球放了多久了？”
李慧芳皱眉，“快一年了……我们在说商易文的事情。”沈未闻言，便轻轻伸出手，在仙人球微黄的刺边缘用指尖触碰，在白炽灯下，一根根尖利的刺尤为明显，稍稍用力，便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刺痛感。
“老师你有被这个仙人球扎过吗，严重不严重无所谓，流没流血无所谓，有没有被扎过？”李慧芳脑海中隐隐约约觉得沈未说的话和他们本来要讨论的事情有些关联，却又抓不到思绪，想了想，便回答道：“有过一次，刺扎到肉里……”
“这就是原因了。”沈未笑了起来，声音清淡，似乎在这个只有李慧芳的办公室里，传出了淡淡的回声，却一时间让李慧芳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其实我们都是这样，自己不会去惹事，并不代表事情找不到你的身上。”
“就算生活在世外桃源，也不永远是你主动去触碰别人的，有时候你小心翼翼地，就像一只刺猬一样，靠近别人，身上的刺就会扎到别人，老师你以为我是一只刺猬，但其实我是仙人球。”
沈未说话有点绕，李慧芳正想说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不太对的时候，看到了沈未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以前他是一直很随意的状态，现在却给了李慧芳一种感觉，仿佛他透过这个小小的办公室空间，看到了别的东西，在这个空气都被白炽灯晕染的环境中，沈未的话便接着响了起来。
“你不去触碰仙人球，仙人球怎么会扎到你，深深地扎到肉里，这可能吗？一直以来我都是仙人球，商易文是刺猬也好，是旁人也罢，事情到了我的身上，被扎穿一个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老师你不能期盼我面对事情还闭口不谈避而不见……”沈未的话语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神色重新开始清淡起来。
李慧芳皱了皱眉，觉得沈未的话有些问题，但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现阶段的任务还是学习，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能和商易文这种差生等同……”
“可是老师。”沈未打断了这个毫无反驳力量的话语，“我十八岁，怎么做得到事情找到身上来了还避之不及？”
李慧芳一个晃神，似乎在这个瞬间，从沈未的身上，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什么，这是一种新生的力量，似乎扎根在每个人的年华之中，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渐渐长成了斑驳的模样，沈未虽然说着自己十八岁，可李慧芳却总觉得，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超脱十八岁的东西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李慧芳才轻声开口道：“那常袖是怎么回事，她一向比你还要接近所谓的世外桃源。”这话说出来，沈未便知道了李慧芳应该是在说常袖性情清淡，原来老师也是这么看待常袖的……沈未便这么想道。
“老师如果你了解她的话，那就应该知道，所谓的争风吃醋，和常袖没有半点的关系，我不知道老师你的信息是从哪里得来的，但是在这件事上，完全就是商易文一个人的独角戏。”沈未摇摇头，这倒不是他为了说服李慧芳而扯的理由。
有些人生来特殊，世人的眼光和无畏的教条没有办法约束她，那她只能和恒星一样闪光，毫无疑问，常袖便是这样的人，后世也有能听到关于常袖的某些事情，但大多是从一些老同学的口中，听到常袖在哪里哪里出了国，成了什么企业的总经理……似乎在众人正处于拼搏阶段的时候，常袖就已经远远地将众人甩在了后面。
她在这些时光中，活成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
而沈未，却也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传奇的任何感情上的纠葛，她太冷静，太出挑，以至于这些油腻腻的绯闻流言，到了她的身上，也会让别人觉得，这就是假的。
其实李慧芳得到的信息，也不过是同学们口口相传的传闻，她第一时间听到传闻，也是“不信”这个念头，但更多的则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考虑了，一个很俗，却很有力的证据——那可是年级第一的好学生。
不可否认，常袖的成绩成为了此刻让李慧芳下意识相信沈未说的话的最主要原因。
想了想，李慧芳便点了头，“好，我相信常袖。”接着却看向了沈未，“可是我还不太相信你。”
于是沈未只好笑了一下，这种事当面说也只能是无谓的解释，没有多大的作用，李慧芳即便此刻真的被自己说服了，等到时候反应过来，也应当会从心底再生出另外的一些怀疑。
不可避免，只能削弱，沈未想着，便点了头，缓缓站起身来，不卑不亢，轻声说道：“那老师自己看吧，言语小于行动。”说着，便转过了身子，缓步离开了办公室，甚至都没有等李慧芳说出你走吧之类的话。
李慧芳没有在后面叫住沈未，而是等到沈未背着光线，从办公室明亮的环境中走出去，到了昏暗的走廊上的时候，她才似乎反应了过来，看着沈未离开的背影，轻声自语道。
“这哪里有一点像十八岁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