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南地落幕

　　用毕早膳，九殊吩咐青阳驾上前日里装载尸首的马车往王庭府邸去。
　　两人并肩驾车，沿途行人闻见恶臭纷纷躲避，而九殊则是满面春风地哼起北境民谣来。
　　行至王庭府邸前，南地杀手早已摆好阵势，蓄势待发。
　　九殊从马车上跳下来，还是那一副邪魅无邪的面孔，朝着门前杀手礼貌地喊说，“请让让，我有件东西要还给夫人。”
　　杀手闻到尸体散发的腐臭，守住门，朝他亮出白刃来。
　　九殊见着阵仗，仍旧和气地说，“我来送东西的，为何要这样对我？”
　　门前杀手低喝，“你要来杀夫人，入侵晏河城，我等绝不会让你如愿。”
　　“你弄错了，”九殊摇了摇手，说，“是你们家夫人要杀我。”
　　杀手又斥，“我家夫人最是仁德，她要杀你，必定是你咎由自取。”
　　九殊指向马车，“若真如此，那你家夫人可真该收下我这件东西，好好安葬了她亲信。”说着，示意青阳将马车拉近些，好交还给南地。
　　那些杀手对着马车剑拔弩张，生恐其中有诈。
　　青阳看着哭笑不得，一掌拍出，那车厢随他掌力飞入人群中，砸在地上，亲信的尸首重见天日。
　　杀手们见这一幕，既畏惧青阳身手，更悲痛同胞惨死，一拥而上，将两人围在中央。
　　九殊正要动手，忽有琴音悠悠，似旌旗飞扬，战鼓齐鸣，铺天盖地而来，分明音律无形，却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众人包围起来。
　　见过摄魂女妖出手的南地杀手无不惊喜，寻声望去，唯有层层阴云从四面袭来，笼罩王庭府邸上空。
　　九殊也被这妖异的手法震慑，一时摸不着路数，只道此人必是绝顶高手，再掂量自身，恐怕拼尽全力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尊主护我南地，”杀手间有一人喊了出来，接着，众人齐声呼喊。
　　紧接着，又有一道红影过空，飞临屋檐上，落定了才见摄魂女妖高冠披发，手捧古琴奏迷音，红衫魅影，浩浩姿容生香尘。
　　九殊叹为观止，世上真有尤物惊世骇俗，明艳不可方物。
　　摄魂女妖眉目一瞥，看尽眼下百态众生，再坐梁端，十指拨琴杀气如虹。
　　一时石柱横断，飞檐俱裂，在场众人无不被她音律所惑，心智全失。
　　九殊与青阳以内力抗衡，才不至于失态。
　　南地杀手纷纷抱头求饶，身手不济的已口吐白沫，更有人自刎当场。
　　若非亲眼见这一幕，九殊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上有人能以一曲邪音诛杀南地最精锐的杀手。
　　当最后一名南地杀手倒地身亡，摄魂女妖颤颤站起身来，显然是疲累至极，险些从檐壁上摔落，她淡漠地望了九殊一眼，摔下琴，纵身一跃，就此消失天幕之中。
　　九殊看得神驰，由衷地，敬其风范。
　　舞伊与庆云闻讯赶来，两人见这一副场景，一个素服丧袍，万念俱灰，一个白衣金饰，不动声色。
　　舞伊已是脑中苍白，怀抱惠安的灵牌，朝着杀手的尸身深深一跪，瘫倒在地，再也站不起身来。
　　庆云走到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拔剑，一剑挥下，舞伊血溅当场，灵牌落地即碎。
　　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仿佛要将王庭府邸吞噬在永无止境的阴霾里。
　　九殊眼睁睁望着这一幕，麻木而淡漠，丧失了情绪与感知。
　　庆云回过头来，冲着九殊轻微一笑，“邪王。”
　　九殊望着庆云，动了几下嘴唇，莫名的苍凉哽在咽喉，硬是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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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庭府邸里的时光仿佛凝结，静谧得尤如幽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一名白衣蒙面的女子独自步上石阶，坦然无惧地走向庆云，朱唇轻启，唤一声，“庆云公子。”
　　庆云回过神来，看看她，扭曲地笑了下，“寒星姑娘。”
　　寒星看不见满地横死的人，笑意盈盈地说，“皆如公子所愿。”
　　庆云微微点头，要揭下她面纱，又停下手来迟疑了。
　　寒星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露出摄魂女妖那张明媚妖娆的面孔，一双明眸洁净无暇。
　　“公子意外吗？”寒星见他面无异色，便小心地问。
　　庆云愣了会，摇头。
　　寒星又问，“那公子早知我是谁？”
　　庆云默然不语。
　　寒星苦笑一下，“令公子失望了。”
　　“不会，”庆云复杂地说，“不论摄魂女妖还是寒星，都是难得的佳人。”
　　寒星闻言腼腆起来，羞涩低头，“公子如何知道的？”
　　庆云说，“一样的孤绝性子，瞒不了人。”
　　“公子慧眼，”寒星称赞。
　　庆云接着说，“想必摄魂女妖从前正是如寒星姑娘一样。”
　　寒星不好意思地点头，“全如公子所料。”
　　九殊在旁看着，突然拱手说，“恭祝庆云公子与寒星姑娘百年好合。”
　　寒星娇羞地窥视庆云，而庆云瞪了九殊一眼。
　　“公子不喜欢我？”寒星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一语道破。
　　庆云答不上。
　　寒星面有苦涩，又靠近了庆云些，再张开臂膀抱紧了他，在他耳畔低语，“我想过公子会不喜欢，不过也不要紧，我不后悔。”
　　庆云闭上眼，一手抓紧了她，另外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刺进她身。
　　寒星挣扎了几下，凄凉地笑着，抬手抚过公子脸庞，“我知道应当是这样的。”
　　庆云死死握紧她臂膀，咬着牙，眼角有泪。
　　景爰与九殊见此情景，都上前来要治庆云，却被寒星所阻，她转过脸去向景爰，默默摇头，“不必怪罪公子，该怪我不能早遇公子。”
　　“尊主，”景爰泣不成声地跪倒在寒星身前，“尊主好傻。”
　　“不傻，”寒星替她擦净泪水，“人生一世终须了，不留遗憾就好了。”
　　景爰哭诉，“尊主所托非人。”
　　寒星又看了看庆云，面目凄楚而又安详，气若游丝，说着，就无声而去了，“乐游原上初见公子，公子美目风雅，解我窘迫，可见公子必是良人，而我却早已是万劫不复身……”
　　庆云无心听她诉说，放下手中这具凉去的身体，背过身，一抹手，合上她双眼。
　　景爰憎恨地盯着庆云，他也毫无在意，转头向九殊，“看来，邪王忘记了答应过许本公子的自由身。”
　　九殊百口莫辩，自认失信。
　　“邪王最恨失信，怎么也学得和舞伊一样了，”庆云步步上前，咄咄逼人。
　　情急之下，九殊说，“庆云公子也很擅长诡诈，不是吗？”
　　“本公子可容不下欺骗，”庆云眉眼一挑，杀机毕露。
　　九殊自知理亏，青阳则挡在九殊面前，剑指庆云，“你利用摄魂女妖，让她背负大逆不道的罪名背叛南地，难道就不是欺骗了。如今你也有了自由身了，别得寸进寸。”
　　庆云夹着他的剑刃甩开，冷冷一笑，转身走向城外。
　　晏河城外的寒风吹起公子一身薄衫，庆云正立城下，巍然挺拔，目视西天，身有傲骨气吞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