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 简朴的婚礼

　　向载玉山行进的路途寸步难行，地面到处都是关卡，天上巡逻的飞艇，飞船往来不断。
　　蓝小明到达载玉山后，发现有低空飞船正在载玉山内盘旋，甚至有大批巡逻士兵在搜山。
　　偌大的载玉大陆，竟然无一处可安身。
　　怨气在蓝小明心内孽生，如果有人种下仇恨，那么这些仇恨早晚要生根发芽，这个世界以哭声开始，最后也将以哭声结束。
　　蓝小明在靠山的墓地掘了一个坟冢，然后在地下隐忍了一天半，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他开始徒步去往湖阳城。
　　一个人跋涉在路上，走的是最荒僻的路，最荒僻的路不会有旅伴。
　　不断脱离心中的路径，不断修正心中的路径，不断寻找方向，又不断在迷失方向，人生就像一段段旅途。
　　半个月不说话，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交流开始变得陌生，蓝小明和沙沙的树叶说话，和潺潺的溪流说话，和啁啾的小鸟说话，和过去的自己说话，还和未来的自己说话，自言自语。
　　蓝小明随时准备回到人群，这些都是必然的准备，他不自觉得重复练习，这或许是人凝聚自我的一种本能。
　　停下来时，他就翻看键盘经，研究审判。时光珍贵与否，生命有意义与否，全看填充了什么内容。
　　蓝小明喜欢读书，热爱读书，他喜欢滋养在历史中，滋养在思想中，喜欢和各种灵魂对话，经过时间的沉淀后，那些思想变得透明，变得可爱，如精灵一般美丽，生动。
　　人心灵的成长，乃至灵魂的成长都要源于这些看不到的养分，人类能走多远并不取决于一个人，乃至一代人的付出，而在于有多少文明的积淀，这些积淀是阳光，是土壤，是水源，他们共同哺育出伟大的灵魂，伟大的灵魂不源于快乐，而源于痛苦，不止于继承，而因为其艰苦的开拓。
　　半个月后蓝小明抵达湖阳城，住在五丫头住处。
　　他不急着见应子训，他必须要让自己具有和应子训沟通的能力，这是对应子训最大的尊重。
　　应子训需要一个能理解他思想，读懂他的人，而这需要认真，需要努力，需要一个虔诚，谦卑的灵魂。
　　蓝小明自觉还没有准备好。
　　另外，应子训的伤口虽然愈合，但还在调理期，也不宜此时打扰。
　　蓝小明现在反而不着急了，在神院，现实逼迫着他快速成长，然而做学问首要是踏实，踏实是最大的学问，漂浮的都将被淘汰尽。
　　悠游如梦的日子，蓝小明蜷缩在世界一隅，这一缕缕光阴淡薄如云，却仿佛以光年丈量，如此丰厚，即使这一缕光，一缕云，已经是人生极大的奢侈，沉浸在其中莫不是人生美好。
　　蓝小明没有更多物质要求，他知足了，如果还有什不足，那就是他的使命，他的命运不属于自己，在人类命运的洪流中，与世界息息相关，只有融入其中，不断向前，才能不腐朽，不干涸。
　　具体到今后的路径，蓝小明尚且懵懂，但，打破隔膜是必须的，无论要死多少人，要流多少血，他心意已定。
　　如果懵懂，就只需懵懂，如果跌撞就只需跌撞。
　　必须要走着，要看着荼日升起，要荼日落下，忍受长夜漫漫；要看着希望和失望更迭；要忘记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要细数着疤痕和牺牲，卑微却坚定地活在风浪中。
　　也许现实主义者说只有看着现实才是现实，在蓝小明看来，只有忘记现实，忽略现实，才能看清现实，直到有一天，他如果忘掉勇气，也许才能真正具有了勇气。
　　半个月后，五丫头说，应子训要见蓝小明，迫切想见到，应子训想当面向蓝小明致谢。
　　蓝小明欣然同意，见面地点选择在湖阳城外流花河东山的废弃荒村中。
　　那个村子已经搬空，五丫头和应子训共同收拾出三间草房。
　　之所以这样选择是考虑应子训的身体状况，如过冒然回到村里，可能引起别人注意，带来各种不确定性。
　　荒村被树林包围着，被花草包围着，被鸟鸣包围着，就仿佛被梦想包围着，被父亲的宽厚和母亲的怜爱包围着。
　　只有一条幽静的小路，那是一个诗与谜一样的地方，那条小路往复通往天堂。
　　树林后，青石墙和茅草房是实在惬意的搭配，尤其是院中升起的缕缕炊烟，弥漫开，就有了一份莫名的幸福。
　　这古朴的村落让蓝小明，一个不熟悉“家”的人想到了家，想到了家园。
　　家只是一个氛围，一种感觉，只要感觉到放松，踏实，感觉到安宁，希望，那就是家了。
　　只要看到亲人在劳作，在耕织，哪怕母亲正撩起长发，那就是家了。
　　五丫头向应子训介绍蓝小明，应小妹在旁实证。
　　“这就是我和你一在提起的少侠了！”五丫头期待的眼光注视着两个人，她说：“你们气质很像。”
　　应子训看到了蓝小明还是愣住了，蓝小明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一个脸上有了风霜，心理有了疤痕，从眼睛就能看出故事的孩子。
　　他立在黑暗中却似乎闪烁着刺眼的光。
　　两人四目相对，第一次见面，竟然只是笑了。
　　应子训精神好了许多，一个多月的光景，他近乎变了一个人，神清气朗，双目有神，他还是那么英俊，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
　　蓝小明走上前，紧紧握住应子训的手，竟然有种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感觉。
　　两只大手分开时，应子训问：“你为什么要救一个濒死的人，一个疯子？”
　　蓝小明笑了，感慨道：“因为我也曾濒死，也曾绝望；生活所迫，谁又不疯狂呢？您的大名我在神院时就早有耳闻，在了解到您的遭遇时，我就想到了我，您不过是偌大应龙星另一个我而已，我不能对另一个我见死不救，你我的使命都还没有完成。”
　　哈哈哈哈！应子训大笑，他笑的时候无所顾忌，就像在释放光和热，又像在释放快乐和自由的精神药剂。
　　蓝小明忽然觉得天地晴朗，世界美好，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应子训说：“看到你，我确实想到了我当年在神院的时候，意气风发，感觉天高地阔，来日方长啊！······可是后来······”
　　应子训轻轻摇头，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往事不堪回首。
　　蓝小明又道：“命运真是神奇，我没想到，我来到天国的目的第一个使命竟然只是在万千人群中寻找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总算找到了。”
　　“我能帮到您什么？”应子训招呼蓝小明坐下，解释道：“这些日子，我日夜忧虑，恐怕辜负了您的错爱，所以我急着想见你。”
　　“不不不，您千万别产生任何心理负担，我看过您的手稿，当时震惊不已，您的研究至少要高过我两个等级，我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计划，您也无需焦虑，能解决问题最好，解决不了，我们共同研究，共同进步。”
　　应子训点头，拿过一本用麻绳穿织的书籍道：“这是我这些天在医馆整理的书稿，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一共选取了三百章，你可以看看。”
　　蓝小明接过书稿，认真翻看了一会，大部分章节他都看不懂，简直堪比天书。
　　应小妹沏好茶，走进来道：“你们先喝茶，吃点点心，天还长，慢慢说。”
　　应子训望向应小妹，眼睛倏然含满泪花，应小妹比应子训小八岁，竟然满头华发，皤然如老妪，她胼手胝足，不辞辛劳，为了照顾他操碎了心。
　　应子训仰天长叹道：“活到现在我知足了，我愧对父母，愧对我的妹妹啊！一生把所有心血都抛在了量子计算和空间结界上，最后还只是一知半解。”
　　五丫头走进来，嘲笑道：“这么大人了，还流泪，谁的生活没有仨灾俩坎的，现在不是熬过来了吗？从头慢慢来。”
　　五丫头又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有件事，还请少侠帮个忙。”
　　“您说，我能帮什么忙。”蓝小明慷慨道。
　　五丫头大大方方，她道：“我以前不了解应子训，接触以后发现他人品极好，所以我和他说了，他未娶，我未嫁，今天又是良辰吉日，我想请您为我们主婚，我们两个今天就圆房，正式结婚。”
　　蓝小明看向应子训，应子训竟然羞得满脸通红。
　　“恭喜，恭喜，五丫头，你这眼光不错啊，我刚挖个参天大树，你就树下乘凉了。”蓝小明打趣道。
　　五丫头认真道：“我相信您，反正您说他是大人物，我就认他是个大人物。”
　　蓝小明道：“他不光是大人物，还是个经天纬地的大人物，我现在还要向他取经呢！”
　　五丫头头闻听喜笑颜开。
　　蓝小明又向应子训道：“五丫头可是十里八村一朵花，巾帼不让须眉，她在你身边我一万个放心，有了她，这里里外外打点就不需要你了，术业有专攻，你就可以安心搞你的研究了。”
　　应子训看向五丫头，两个人满眼桃花，眼神暧昧，显然是刚刚进入热恋期。
　　蓝小明叹息道：“你也该有个家了，如此，您的双亲也就可以瞑目了，我听闻您父母的事情后，深受感动，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抛弃你，我了你付出一生的爱，不曾有过怨悔。只有这样伟大的无私的付出，才能孕育出您这样的旷世奇才。您也别说我虚伪，今天就让我夸一夸，世界上有无数个父母，并不是哪一个都称职，并不是哪一个都不放弃，不抛弃自己的孩子······”
　　蓝小明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沉默不语。
　　五丫头潸然，泣道：“少侠说得对，您放心，我嫁给子训后，会一生一世守护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您的再生再造之恩，我们夫妇也会铭记一辈子，以后生生世世做牛马报偿。”
　　蓝小明急忙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本不该说这些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蓝小明，二十岁，也不是二十岁那么简单，我总觉得我百岁不止了，人很复杂，但是依然善良。”
　　五丫头和应子训闻听全部颔首，他们也觉得蓝小明出于意料的成熟，仿佛他才是个长者。
　　蓝小明又道：“很多事一言难尽，我就先不解释了，今后不要再说报恩，恩情之类的话，我也不苛求你们的下辈子，我唯有一个要求，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的使命完成，不愧对自己，不愧对来人世一遭。”
　　应子训用力拍手，五丫头点头。
　　应小妹烹炒了几个菜，五丫头端上酒，四个人围坐，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应子训问：“小明，你还在神院吗？”
　　蓝小明摇头道：“已经离开了，遭遇和你差不多，你们千万要记住，出门别提我的名字，也装作不认识我。”
　　五丫头憋了很久，她想起来一个人，禁不住好奇问道：“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神院有一个叫蓝世明的把神婆杀了，逃出了天星城，天国出动了所有人都没有抓到他。”
　　“对，就是我！”蓝小明没有隐瞒。
　　应小妹和五丫头闻听吓得把筷子全部掉落在了地上，大家仔细打量蓝小明，如何看也看不出一丝煞气。
　　应子训却道：“杀得好，也算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应小妹眼圈红了，黯然道：“当年神院发现我哥哥在研究隔膜，故意使人打断了我哥哥的双腿，我哥哥断了腿，只在医院里呆了五天就被赶出，所以才落下了终生残疾，我父母流着泪把他用牛车拉回家，整整走了了两个月，回到家时惊动了四邻八村，家里人都抬不起头······”
　　说到这应小妹泣不成声。
　　应子训继续道：“我回到家不久，神院就又后悔了，派杀手追到了我家，我早有提防，一直装疯卖傻，趴在猪窝里睡觉，才骗过杀手，躲过一劫，后来他们又多次返回，我无奈在猪窝了睡了两年，吃了两年猪食，再后来日子越来越穷困，越来越绝望，我怕连累父母，几次焚烧书稿，几次自杀未遂，害苦了家人。”
　　应子训眼里噙着泪水，最终叹息了一声。
　　酒后，众人微醺，五丫头和应子训分别换了红色新衣，蓝小明主持婚礼。
　　五丫头和应子训缱绻相牵，情投意合，两人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拜过应小妹，又拜过蓝小明，然后喜滋滋入了洞房，算是正式结婚。。
　　蓝小明为了不打扰两人去了另一间房，蓝小明想到了丽棠，想到了哪段海誓山盟，刻骨铭心的日子，如今丽棠怎么样了呢？
　　蓝小明忧虑，全身抽缩在一团，他多想回到那段时光，也和丽棠祭拜天地，叩拜父母，礼拜来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