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死对弈

　　电光斩过，在蓝小明腹部，割开一道未知属性的伤口。
　　鲜血没有涌出，伤口正愈合。
　　蓝小明闭着眼，无动于衷。
　　他的躯体好像与他无关，他不躲闪，不挣扎，不逃避。
　　死亡可能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选择题，而他是悲天悯人的佛塑，他的真理是超度亡魂。
　　他很贫瘠，除了真理，他就像死亡一样干瘪，抽不出一点内容和时间，以至于回应伤害是多么腐朽的事情。
　　神婆诧异，她无法理解蓝小明，就像她无法理解审判中的娲文一样，她不明白蓝小明是彻底绝望，自暴自弃，还是假装绝望，伺机反击。
　　她听说过某些弱者，他们听凭自己被虐杀，以放弃抵抗来苟求生存，可是他从未遇到一个有恃无恐的疯子，在濒死前露出谜一样的笑容。
　　“情况怎么样？”
　　五位神尊围拢在神婆身边，盯着她的表情，丝毫不敢大意；旁边，洪素娟紧咬着嘴唇，眼神空洞。
　　她似乎只是一具还没有长出灵魂的躯壳，而之所以灵魂迟迟无法生长，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被蔑视，被践踏，被生活刺痛，所以她还是一个依附于天国的，一个可以随便被他人玩弄的，没有主观意志的，没有灵魂的，木偶的躯壳。
　　或者她已经有了，却被无视。
　　神婆忽略众人，她目光恶毒起来，蓝小明的笑容带有挑衅的含义，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她催动阵法，两道电光随即被触发，闪电伴随着雷吼，空气中弥散着焦糊味，福囷内气浪升腾。
　　电光斩向蓝小明的脖颈，如脱离肉体的恶念，附加了愤怒的怨毒，刀光斩过蓝小明举在空中，如磐石一样坚硬的胳膊，在蓝小明骨骼深处戛然而止。
　　鲜血还是没有落下，蓝小明的灵体正在以想象不到的速度重生，他手臂上的玄纹迅速凝聚。
　　蓝小明放下胳膊，神婆看到蓝小明睁开了眼，他的眼睛燃烧着撕裂人灵魂的蔑视，他盯着神婆，就像面对面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嘴唇在蠕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有规律地蠕动。
　　他说：“神婆，你躲不掉的，你死定了！”
　　神婆身体微微颤抖，她一生历经无数战斗，什么人没见过，不怕死者有之，但是从未有人能给她带来如此切实的恐惧感，蓝小明似乎能看到她，而且正伸出手，把她握在手心。
　　“五！四，三······”
　　蓝小明在倒数。倒数到三的时候，他停住了。他在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本该是天使一般的笑容，纯洁无暇，然而此时却森然恐怖，就像一个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二！”
　　蓝小明盯住神婆，眼睛睁大，瞳孔在缩小，笑意全无。
　　“岂有此理！”神婆震怒，她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蓝色的烈火已经从福囷的池水中涌起，福囷内还刮起了狂风，狂风中闪电在咆哮，福囷已经变成地狱。
　　几十道阵法呼啸着向蓝小明扑去。
　　蓝小明的身体在地狱火中燃烧，他的身体承受着千百道雷击，然而即使伤痕累累，无以复加，他却岿然不动。
　　“一！”蓝小明在大喊，神态自若。
　　神婆不知为什么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被蓝小明不惧生死的气势所震慑。
　　跟着神婆感觉到天在摇动，地在摇动，世界在翻滚，她看到一具千丈高的无头塑像正屹立在天际，塑像无尽伸长的玉手上，五颗荼日正在闪光。
　　她还看到世界远端坐着一个木偶，以空洞的表情盯着她，光坠入她的视网膜，却还没有和她的大脑联系。在无头巨人身旁甚至有五个巨人，如五根手指屹立在天地中，他们以一种奇特的表情俯视着她，神情像黎明刚刚跳出海面的太阳，正欲发出驱散阴邪的光。
　　而她正从无头巨人胸口坠落，她看到无头巨人的胸口正在流血，漫天星光从她的胸口喷射出来，然后，如花火一样湮灭。
　　在神婆坠落到地面的刹那，她才醒悟，原来那无头巨人是她的躯体，而她的人头已经触及地面。
　　虽然只是刹那间，却似乎经历了亿万年的光阴，在漫长到近乎厌倦的光阴中，她足以向前世回眸，那个时候她风华正茂，也曾因为别人一句无心地伤害而痛不欲生······
　　神婆看到一把狂暴无匹的长刀从蓝色的苍穹中伸出，刀身赤红如血，闪烁着黑气，追击她，追赶她，而她正向无尽地狱陨落。
　　她开始分裂，从眉心开始分裂，从皮肉开始分裂，一直风分裂到头骨······那个时候地狱的烈焰从黑暗中腾起，吞噬她，埋葬她。
　　她开始感觉不到分裂，她已经死亡。
　　死亡是她最后才做出的判断，可是一刹那，她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世界永远停留在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焰中。
　　魔生刀还滴着血，血还温热，魔生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无所预料的角度将全身全神贯注于操纵阵法的神婆斩杀，死亡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摘星阁五位神尊从噩梦中惊醒，本能的躲闪，退避。
　　祥老手端的空间开始扭曲出一道屏障，阻住魔生刀紧跟而来的穿刺。
　　神老已经跃起，握住了魔生刀的刀柄，他的手在流血，黑息侵入了他的手，他的手臂，他的肩膀，正吞噬他的肉体，思想，乃至灵魂，甚至强迫他堕入地狱得惊恐万状中。
　　他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低估了蓝小明；他明白了，他明白了蓝小明可以远距离操控魔生刀。
　　五位神尊正在消失，他们消失在金甲之内，金甲可以屏蔽涡感探测，甚至能屏蔽幻境。
　　可是，他们明白的还不够，他对蓝小明的理解还不够彻底，因此，在他们从蓝小明的涡感消失的刹那，却已经出现在了蓝小明的视野里。
　　世界忽然静止了，蓝小明的神魂仿佛离开了肉体，他来到了天云殿顶楼。
　　他从五位神尊的躯体上经过，他们的身体变得黯淡，意识却清晰地在事物中投影，交叠，留下一段段交叉区别的视界。
　　蓝小明能察觉每一个人所注意到的事物，也就察觉了每一个人所注意不到的存在。这种察觉只是无限趋近于每一个在短暂时空中不断做出选择，做出决策的生命体，但只是趋近。
　　视界在审判中非常重要，被注意到的事物，乃至过程都不能引动天机，改变未来；视界并非看到了什么那样简单，而是说你看到了某种事物，而且某种事物参与到了你的意识之中；因此，你看到的事物永远是多于你的意识之中的事物的，也就是说你看到的事物通常远远多于你的视界，或者说我们真正看到的事物永远和客观存在的事物相互区别。
　　现在蓝小明与众人无关，与众人无关不是脱离开众人的世界，他是审判的前提，审判则意味着成为一方时空的主宰。
　　因此神尊握住魔生刀，控制局面的事件并未过去。他只是短暂在九个世界中衍化。
　　世界分作了九个，九个世界走向不同，审判才刚刚发动。
　　魔生刀的黑息向神老吞噬，神老仓惶丢弃了魔生刀。
　　魔生刀引发的幻境在金甲衣上闪烁着幻觉，洪素娟倒在地上。
　　刀光闪过，它从洪素娟的胸口旋转经过，洪素娟被绞入空中，胸口被洞穿。
　　“娟子！”
　　洪老大喊了一声，声嘶力竭，他奋不顾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前冲，用力握住了魔生刀的暗影，暗影正向洪素娟头颅继续旋转，毫不留情，金指和刀身相碰发出一声爆震。
　　嗡！魔生刀忽然开始聚化，聚化出人的状态，他全身血红，睁着黑漆漆无底洞一般的眼睛，咆哮着吞噬洪老······
　　金甲在破裂，只裂开一个缝隙。洪老就被吞噬······
　　其他人手足无措，措手不及，束手无策。
　　洪老眼睛腥红，他的手也腥红，就像刚刚从血液中取出，他伸左手握住了洪素娟，就如握住了玩偶，他的右手轻轻放在了洪素娟的头上，脸上露出邪恶的冲动，冲动过后，洪素娟的头如拈花一般被摘起，飞入空中······
　　洪素娟睁开眼，就像做了一场幻梦，她发觉这并不是幻梦。
　　神婆倒在血泊中，阵法已经关闭，魔生刀已经消失，天云殿正在坍塌。
　　洪老抱着受伤的她，她的胳膊断了，在流血，在疼痛，难以抑制的疼痛。
　　洪素娟不知道自己在另一重时空，确切的说唯有第九层时空，洪素娟才从失控的魔生刀中逃命。
　　洪老身前，神老，洪老，遽老，各个面色凝重。
　　它们冲出天云殿时，看到蓝小明簪好了发髻，背着三生刃登上了定轨飞船。
　　神老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光脉，连连道：“大事不妙！把蓝世明先放一放，辰皇让我们让我们立刻回去。”
　　众人诧异。
　　祥老悲愤道：“蓝小明在我们眼皮底下斩杀了神婆，我怎么向辰皇交代！我们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必须杀了蓝世明，否则我们就成了天国的笑柄。”
　　神老却严肃道：“刚刚得到消息，人间又有两位幽神战死，百越世家已经失守，现在地母已经从地狱中生长出来，有三千米高，也就是说她已经完成了第五变异体——根的状态，一旦让他修成正果，恐怕他就可以渡过岩浆，从地狱抵达天国，一旦抵达天国地下，她就可以设置传送阵法，到时候我们将万劫不复。”
　　遽老道：“这蓝小明的魔刀如此可怕，他对我们的威胁近在咫尺，迫在眉睫，他刚刚重生，或许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神老想了想道：“祥老，遽老，元真人，你们三个会同幽神全力追杀蓝小明，我和洪老去见辰皇。”
　　祥老点头，三人一踏步已经迈入空中，御风而起，乘云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