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个嘱托

　　龙大胆向席丽丽好说歹说地解释，不但席丽丽一脸警惕和不信，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啥了。
　　龙大胆悲哀地结束了自我辩解，因为他发现自己越解释越显得可疑。最终他放弃了一切辩白的努力。
　　好在席丽丽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是年轻人，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在她看来老板的这种特殊爱好仅仅是他自己个人的隐私行为。只不过这位龙大胆所长看来似乎很有点问题，行为明显异于常人，看来以后自己还是要小心点。
　　从那天起席丽丽再也没有去过那间储藏室，龙大胆依旧每天偷偷摸摸地去，只是那种令人脸红的呻吟再也没有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龙大胆找到了开关的缘故。席丽丽的能力很强，在小诊所看病的也都是小毛小病，打个针，吊个水不成问题。倒是为龙大胆节省了很多的时间。龙大胆因而更加沉溺于练习古代针灸术。
　　眼看快一个多月了，这天龙大胆刚从小储藏室练习针术出来，迎头就撞上了席丽丽幽怨的目光。
　　“呃……席丽丽，有什么事么？”龙大胆有些不自然地道。
　　“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席丽丽道。
　　龙大胆莫名其妙地道：“哦，想去就去吧，反正也没病人，我这诊所人性化，不需要向我请假。”
　　席丽丽：“……”
　　龙大胆走了几步，发现席丽丽还站在那里没动。他觉得有些奇怪，扭过头道，“不是要去买东西么？怎么又不想去了？”
　　席丽丽有些无奈地从背后拿出一张报纸暗示道：“所长我有点问题想不通，既然有法律规定，不许拖欠农民工的工资……为什么报纸上还有那么多关于讨薪的新闻？”
　　“哦？”龙大胆撇嘴道，“这有什么稀奇？每年都有的啊……这种事情没有登上报纸的多着呢？”说完闷着头继续走。
　　席丽丽快抓狂了，她的本意是催促龙大胆发薪水。哪知道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其实滑头得很，老是不进入主题。
　　龙大胆一脸古怪地道：“到底什么事？”
　　“老板，都月底了，你该发薪水啦！”席丽丽气急败坏地吼道。
　　“是吗？这么快？”龙大胆一愣转头看看席丽丽，这才想起她那些话的含义，顿时好笑地道：“有什么话直说嘛，干嘛那么拐弯抹角。哈哈哈哈……农民工？我怎么看也没觉得你和这个词有什么相同之处。”
　　“我不是想含蓄点嘛？废话少说！你到底给不给钱？”席丽丽再也忍不住了。
　　“给！当然给！哪有白使唤人的？”龙大胆一开始满口答应，一摸钱包他突然愣住了，这才想起身上那点钱早就进了转角酒吧和乐淘淘情趣店了。他这个人一向对钱没什么概念，通常到了花钱的时候才会想起。
　　他尴尬的笑容立刻引起了席丽丽的警觉，“有问题么？”
　　“呃……小问题。能不能过两天再说？”
　　“不可以，我们有合同的。今天就必须给，否则我要采取行动，去劳动局！”席丽丽晃着手里的着报纸道。表示为了维护自身权益，绝不软弱。
　　龙大胆无奈了，无证行医、还恶意拖欠工资。这要是真告到劳动局，就真的算是奇葩了。他这破诊所不被取缔才怪。
　　“行行行……我这就去银行取钱。秒取秒付……”席丽丽还在思考所谓的“秒取秒付”是什么意思，龙大胆已经溜出了诊所。
　　他的本意是去银行取钱，但就在他走到前面路口的时候，却发现两辆车几乎就在他的面前相撞。巨大的撞击声音和满地破碎的玻璃几乎就是瞬间的事情。车辆撞得很严重，有一个人被甩出了车外。另外一辆车也踉跄着走出来两个人。
　　“车祸了，救人，打120！”龙大胆立刻拿出电话叫急救车，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将伤者放在地上，给他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但是他一看到那个伤者的脸色，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他猛然拔出了身上的一把小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捅在了那个伤者的胸口，鲜血飙出，然后他从身上取出一支笔，将笔管插在了那个伤者的伤口处。周围的人们一阵惊呼。
　　而另一个伤者却让龙大胆无可奈何，他一摸这个人的脉搏，就知道他活不成了，因为这人有严重的心脏病，而且恐怕车祸也是因为心脏病突发的缘故。
　　“我不成了。我是来银行取钱的，”那个人大口喘息着道，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手里却还攥着银行卡。
　　龙大胆蹲在角落里，抬起眼看了看他，淡淡地道：“都病成这样了，还那么在乎钱么？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乎什么钱了。”
　　那个人转过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脸色，呼吸、最明显的是你身上的紫绀，你有非常严重的心脏问题，看你这装扮也不是个用紫色唇膏的潮人。”龙大胆垂着头道。
　　“我不是什么潮人，只是个农民。”那人喘息着，摸出了香烟，抬眼看了看龙大胆道，“来支烟？”
　　龙大胆有些意外地接过了那个人递给他的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了。
　　“我以为医生都不抽烟的。”那个伤者的声音有些低沉。
　　“医生也是人，也会有其他不良嗜好。”龙大胆蹲在路边闷声道。
　　“呵，是啊。都是人……”那个人吸了一口烟道，“想听我的故事么？”
　　龙大胆耸耸肩道，“别说故事了，你的状态很差，有可能你都要成为故事里的人了？”
　　那人歪着头看了看他，淡淡地道，“我发现你除了救人的时候很正经，其他时候总是很吊儿郎当。好吧……我就说说关于我的故事。”
　　“洗耳恭听。”龙大胆无奈道。
　　“我是个农民，因为家族遗传的心脏病父亲很早就死了……我和妹妹是老妈养大的。农村的生活很简单，我们主要的收入来自养猪和种植茶叶。这些年的收入，也算是可观。”那人的脸色平静地述说着，就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前几年我老妈病了，一次医疗事故，最终我们没有挽回她。我因为家族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被诊断出本身也活不到三十岁。刹那之间，就像世界的一切全都崩溃了。我感到了绝望，你知道绝望的人最容易做什么？”那人摁灭了烟头。
　　“可以想象。”龙大胆垂下了头
　　“我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了医生的身上……”他冷冷地看着龙大胆。
　　龙大胆拿着烟的手忍不住一哆嗦，尴尬地道，“难怪你听到我是医生就神色不善。”
　　“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随时会死。但我妹妹还年轻，她应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钱。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老妈和妹子。所以……”他沙哑的声音曳然而止，这个已经对生死漠然的男人竟然在流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了太多烟，辣到眼睛的缘故。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你不该说话了，安心等着急救车。”龙大胆无奈地道。
　　“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些么？因为我感觉你是个不错的医生。”那人喘息着道。
　　“过奖了。但是我不是医生，是所长。”龙大胆强调。
　　“我没看错，在这种场合人人都不敢走上前，你能拼着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种人我通常认为应该是个好人。”那人低沉地道。
　　“据说好人运气总是很差，也比较短命。”龙大胆苦笑道。
　　“是啊，好人应该活得长久一些。”那人微笑道，“我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许都熬不到救护车到来了。但是我依然放不下我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龙大胆终于扔下了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
　　“什么事？如果是救你妹妹的话，我想你高估我的能力了。你这种病，连国外很多专家都没绝对把握说解决。何况我根本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医生，我甚至没有执照。”龙大胆自嘲地耸了耸肩。
　　那人愣了一下笑道，“哈哈，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一个肯救人的医生，连张执照都拿不到么。”
　　龙大胆耸耸肩道，“这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个人苦笑着摆摆手说道：“你误会了，我不奢望你能够救她。我原本是想来取钱，实际上这里是我的全部积蓄。我只希望，你帮我一个忙，找了理由带我妹妹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越远越好，我不希望她知道我的死。我已经伤过她的心，不想再伤一次，我希望至少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龙大胆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在这个城市？”
　　那人点点头，“我妈妈出事之后，她把家里的茶园和养猪场都卖了，进城开了一个小酒吧。她忍受不了别人看一个她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病人，满是怜悯。你知道农村总是有很多那样的事和那样的人……”
　　龙大胆愣住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道，“茶园出来的吗？开……开酒吧的？是街转角的酒吧，林茶？”
　　那人皱了一下眉道：“她是叫林茶，我叫林盛。因为我小时候胖呼呼的，小名就叫小猪。她开的酒吧叫什么名字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龙大胆发呆了，这个世界总有太多的巧合。“女神，你相信缘分么？”这句龙大胆曾经对茶茶说过的话，再次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你怎么办？”龙大胆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我就快死了。”那个男人淡淡地一笑，苍白的脸上病意和倦意相互交织，那嘴唇却紫得发亮。他把手里的卡塞给龙大胆，低声道，“帮我。”然后不再动了。
　　龙大胆心里一阵茫然，甚至表情有些呆滞地转过了头。在这一天里，他亲手救了一个人，也目睹一个人死去。救下的人没有给他丝毫快感，死去的那人却让他心中一阵阵刺痛。尽管他连这人的名字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姓林，是茶茶的哥。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家洗个澡，然后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全部忘掉。但是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他被带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