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秦音托梦

　　“你以为，你的破嘴会忠于你身上的酒精吗？”秦音不想提及谦代言对文星伦曾经说过的醉话，是他酒后说漏了嘴，只是说道：
　　“我是秦音的鬼魂，生前是步小衣的朋友，估计，你早已猜到了。拿到那件东西以后，你不用交给疯七天了，把它直接交给步小衣。交给她，会换回你想要的东西——‘维纳斯苏醒’公告天下。这回，不用我提醒，相信你也能记住那个地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利不起早，有了赚头，你一定很专心。嘿嘿，嘿嘿嘿……”
　　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瘆人。笑罢，秦音枪口向前重重戳了一下，警告谦代言长一长记性，然后扭头而去。
　　谦代言惊醒过来，忙翻身坐起，打开电灯，还和前几次一样，眼前并无女鬼来过的迹象，可是脑门却火辣辣地跳着痛。谦代言跑到卫生间，对镜观看，额头上留有一圈血印，分明是枪口抵戳的痕迹。
　　此时，谦代言更为害怕。这回他不敢大意，忙将梦里秦音所说的地址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梧桐东路，朱家弄，93号。
　　明白人一看，这地方记起来一点儿都不难，可那毕竟是梦，梦与现实有个明确的界定：模糊与清晰，荒诞与真实。
　　第二天上午，谦代言去单位安排完工作，就依照秦音交代的地址，开车去了。那个梧桐东路朱家弄93号，过去是一家书院，主人是位富翁遗孀，非常善良的中年妇女，用她丈夫留给她的这块遗产办了个敬老院。不幸的是欲床疯早早带走了这位女子，又掠走敬老院过半人口，故此，这所宅院被视之不吉。
　　女主人膝下无嗣，死前立下遗书，将这书院捐给了梦城环境保护协会。协会会长是个无神论者，不信邪，就将书院改成环保协会的娱乐活动场所，怎奈大家心犯忌讳，平素除了几个鳏独老人喜欢来此拉琴，少有人至。
　　谦代言依照秦音梦里提示，进了书院，几次来回，终于找到贴着秦音书画的那个宣传栏。
　　宣传栏分拨两排，里面全是梦城环保协会组织的书画比赛获奖作品。秦音画的是小雪图，风物场景取自书院的一处房舍及舍前几棵海棠，画上，瘦金体书法配及唐朝诗人戴叔伦的千古绝句：
　　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
　　愁人正在书窗下，一片飞来一片寒。
　　诗情画意自不必说。单论那书法，运转提顿，结体笔势苍拔削劲，撇如匕首，捺似刀切，竖钩细长，字形至瘦而又不失其肉，大有徽宗赵佶屈铁断金的风骨。看这字，就觉秦音女中豪杰。
　　谦代言无意风雅，仔细观察画中房舍，然后，依秦音交代，在书院东南隅找到了那所房舍，房舍的前边果然有几棵海棠。谦代言找到离房舍最远的那棵海棠，取一把折叠军刀，在基部附近，很快就挖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玻璃瓶，正是秦音要的那件东西。
　　谦代言打开瓶盖，倒出一个U盘。瓶子里边还有一张便笺，叠得工整。打开，上面有字：如果我不幸遭到暗算，速将U盘内容扩散。
　　谦代言把U盘和纸笺装好，将土填平，遇到拉琴老者，夸几声琴艺就走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他回到121研究所，将U盘插入电脑USB接口，打开以后，屏幕上立刻出现一组照片，照片上有一帮家伙，长相怪异，身材高大，手脚分化明显，抛掷车轮，就像信手扔掉一个苹果。
　　外星人！
　　谦代言第一判断就是外星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神的撼动，远甚遇到秦音阴魂。
　　很明显，秦音的鬼魂斗不过这帮外星人，不然，她早就找他们复仇去了，哪有闲心托梦给他。
　　连厉鬼都对付不了的怪物，梦城警方？疯七天？机枪？火炮？导弹？估计那些都是废物！
　　爆出猛料，尽快告知全世界，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如秦音阴魂指令，谦代言想到步小衣。
　　这个时候，若有总统的女儿帮忙，情况当然就不一样了。一者，她工作的那家报社在全球极具影响力，再者，她是总统的女儿。这事由她报道出来，可信度高标不讲，舆论的爆炸力也不同凡响，再一想“维纳斯苏醒”的消息还被封锁，谦代言忽然灵机一动。
　　梦城日报社。编辑部。步小衣正在审稿。这时，“笃，笃，笃。”想起敲门声。
　　“请进。”步小衣头都不抬。
　　叶枕进来了，说道：“步小姐，有人找你，说是有条重大新闻线索提供。”
　　“哦，让他进来。”
　　“好，进来吧。”叶枕冲门外说。
　　话音才落，谦代言就进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谦代言，在121研究所工作，我有一事相告，估计这事步主任您一定感兴趣，不过，我想跟你单独交流。”谦代言说着望了眼叶枕。
　　谦代言是未国医学界顶尖专家，媒体上难免抛头露面，《梦城日报》也偶有报道，因此，步小衣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今天谋面，步小衣见此人肥头大耳，不带坏相，年龄又偏大，连走路都拖泥带水，沉思片刻，说道：“好，叶枕，你先回避一下。”
　　等到叶枕走开，谦代言将办公室门关上，走到步小衣跟前，低声说道：“杀害秦音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听他这话，步小衣先是犹疑，继而微笑说道：“这个疯七天，果然名不虚传。”
　　谦代言摇摆一根指头，要她小点声音，然后说：“疯七天哪有这个能耐，凶手是我找到的。”
　　“你找到的？”步小衣的笑容顷刻间僵硬起来，错愕不已，打量着谦代言，满眼怀疑。见步小衣不信，这时，谦代言拿出一张便笺。“你看看，是不是秦音亲笔写的？”
　　步小衣接过纸条，细辨，瘦金体，是秦音的笔迹，一点都不假。
　　见步小衣提起兴趣，谦代言加强攻势，“我还找到秦音一件遗物，是个U盘，里边有行凶者的影像资料。”
　　“U盘在哪？”步小衣急急问道。
　　“你这里人多眼乱，我没把它带来。你如果想知道事情真相，想给你的好友报仇，就跟我走一趟。”
　　“哦？是这样。”步小衣不知面前这人是何居心，复又沉思起来，
　　“好吧，我跟你去。”最后，她说道。
　　叶枕护送步小衣来到谦代言的办公驻地，121研究所。谦代言示意步小衣，让叶枕在车里等，然后，就引步小衣上楼，去他的办公室。
　　谦代言看起来非常谨慎，他将叶枕还有121研究所的同事统统当贼来防了。他告诉楼梯口的值班保安，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的办公室，当然，也包括保安自己，走道上安装的监控已经固定了他的位置。
　　谦代言神色警觉，将办公室门反锁，俨然外边没有一块安全的地方。见此情形，步小衣觉得好笑，正不知该不该制止，这时，就见谦代言扑向办公桌，蹲身打开桌子后边的保险柜。
　　“汽车山上发现了外星人，我怀疑杀害秦音的凶手正是这帮来路不明的高科技异类。”从保险柜里取出U盘，插于电脑USB接口，谦代言说道。
　　步小衣盯紧屏幕。
　　画面上，无疑是一个来自外星的强大的物种，他们居然拿橡胶和塑料作为食物，简直不敢想象。当看到有张照片上外星人撕食轮胎，步小衣一下子想到家里失窃之事。那几个轮胎不翼而飞，一定是这伙外星人干的。天哪，他们在总统家里来去自由！步小衣不敢往下再想，说道：“我们应该立刻把这情况告诉疯七天。”
　　“先别忙。”
　　谦代言摇了摇头，忽然话题一转，谈起欲床疯对地球人类的世代摧残，然后说道：“我说，欲床疯有了解药，你信吗？我研究出来了。”
　　“你？”
　　“是的。不信你可以问你爸爸。好多年前，你爸爸拨付给我一大笔资金，成立了欲床疯课题攻关小组，也就是现在的121研究所，从那以后，我的生命就与这个研究所连在一起了。见到你爸爸，你只需提‘维纳斯苏醒’几个字，他一定十分警觉，那是欲床疯解药的代号。”
　　“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最近吗？这么大的事情，媒体怎么一潭死水？”
　　谦代言无奈摇头，“总统不让说。”
　　“不让说？为什么？”步小衣不解。
　　“也许总统有国家层面的战略考虑与布局吧。”
　　步小衣更加不解，“说的清楚些，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好吧，不妨都告诉你。”这时谦代言说出了上回密室里总统对他的严格要求，还有激辩，以及辩论后的服从，而后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位称职而又优秀的新闻工作者，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妨，我们做个交易。对你，对我，对秦音，对这个国家的人民都有裨益。”
　　“呃，怎么个交易法？说来听听。”
　　“你帮我在《梦城日报》上爆出‘维纳斯苏醒’的消息，我把U盘给你，这是我们的私下交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爸，还有那个姓叶的保镖，不然，我会毁了这个U盘。”
　　其实，谦代言提出的这个交易条件一点都不过分，甚至可以说他的筹码叫伟大的奉献，与公与私，受益最大的当属整个社会。
　　步小衣听后，既尊重他的要求，又同情他的尴尬处境。想了想，说道：“你放心，我会尽早让它见报。”
　　闻听欲床风有了救药，不幸的人们终可摆脱疾病的痛苦，悲惨的世界终可迎来转机。这是天大的喜事，步小衣本该高兴才对，可是父亲的做派，却让她无法理喻，也羞于抬头。
　　步小衣憋了几日，这天，终于等到步南山结束对尚国的国事访问。回到家中，晚宴上，步小衣冷不丁提起“维纳斯苏醒”，问她父亲，欲床疯有救了，是不是真的。步南山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也不指名道姓，就骂道：“那混蛋胡说八道，我看，他该进精神病院了。”
　　步南山若不变脸，步小衣也许会相信他，可他这么阴晴变化了，他的无端愤怒只会让真相欲盖弥彰，这让步小衣格外反感。
　　谎言若在权杖上开出鲜花，自私便会在野蛮地结出果实！
　　步小衣到底年轻气盛，越想越不是滋味，蹙了蹙眉，一时冲动，竟然替谦代言抱打不平，说道：“你也不太正常。”
　　“小衣，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跟你爸爸说话？快给他道歉，把你的话收回去。”见女儿如此无礼，这时，黎轻语在一旁可不答应了。
　　“说道歉的应该是他！他必须向未国人民道歉。明天，我要让‘维纳斯苏醒’登上《梦城日报》头版头条。”情急之中，步小衣脱口而出。
　　“放肆！”
　　步南山拍桌而起。背抄着手快速来回走动。
　　伸手一指，“你要出卖我？你以为报社是你开的吗？告诉你，你若敢透露一个字，我就让社长停你的职。”
　　“你真自私，我敬爱的爸爸！”
　　“错，这不叫自私，这是公义，是为了世界前途，国家战略层面的事，你根本不懂。”
　　步南山忽又提起国家战略，如谦代言所说。步小衣这时相信谦代言所说的都是真的，忽然觉得谦代言才是英雄，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与希望。
　　步小衣炝热了胸膛，想要揭穿父亲的野心，可忍了又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非常失望地说道：“看来，我该离开这个家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个温暖的家。”
　　“那好，滚，快给我滚！”
　　步南山已然火冒三丈，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他冷不防一抬手，啪”地一声，狠狠地抽了女儿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