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洗过了一个暖乎乎的澡，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将疲惫和寒冷都释放。
　　张扬一边擦着头发出来，一边叫叶笙去洗澡。
　　叶笙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窗外还是噼里啪啦地下着大雨，一副大雨倾城的架势。
　　“也不知道顾老师他们安全回到家没有，叶笙你等一下洗澡出来要不要的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张扬将吹风机接上电源，打开了慢档的按键细细地吹着头发。
　　叶笙低低应了一声，从她身旁经过，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通常这个时候，叶笙完成功课洗完澡再织一段毛衣便准时睡觉。
　　她用干毛巾包着头发，看到张扬倚在阳台的门前打着电话，肩上披着一块小毛毯，脸上挂着笑，叶笙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天那么冷还下着雨，还要跑到外面去接电话。
　　结果她心里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过去，便看到她一只手抓着电话一只手推开门进来，嘴上还说着：“好啦好啦，我回来了，那不是习惯性的动作吗，一接电话就想着要到阳台上接……你洗澡了了没有啊？别感冒了，刚刚你衣服都湿完了……听说你们男生宿舍经常没有水，你回去那么晚会不会没有热水了？”
　　“嗯，那就好……嗯行，晚安。”张扬电话刚挂猝不及防看到叶笙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捂着心口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没有动静？吓死宝宝了！”
　　叶笙表示很无辜，其实她刚想出去叫她回来的。
　　“跟赵同学打电话？”话音刚落便看到她一脸的纠结夹杂着娇羞欲言又止的表情。
　　叶笙挑挑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瓜群众模样听她讲。
　　“我……和赵明宴今天说要试一试……然后就在一起了……”她咬着唇，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愉悦神情。叶笙看着，只觉得无内无外完全是两片天，窗外大雨瓢泼的冬夜，屋内却是阳光明媚的一片春天。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两个人之间流转的情愫当事人毫无察觉，而旁观者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张扬说起这件事到底是存了几分心虚的，她吐出一口气，拉过她的椅子凑在叶笙旁边，“叶笙，我要跟你交代几件事情。”
　　叶笙看她的架势，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说什么？”
　　她皱着眉头，“就是你之前住院的时候嘛……我经常用这个借口约赵明宴出去，跟他说你的情况……”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么做太不应该，明明知道赵明宴是喜欢叶笙的，她就一面卖着队友一面自己受益，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把队友卖了抢了人头，结果自己拿了个五杀一样……
　　叶笙：“然后呢……”
　　张扬瞅了一眼她的神色，做好了准备“上刑场”的准备，“然后我就没告知过你，我就把你身体的恢复状况给说啦，其实我知道应该拒绝的，或者问过你再说，但是每一次明明知道他的意图但是他一约我我就出去了……”她抓不准叶笙的看法……有点怯怯的。
　　她一个东北妹子最讨厌的就是不光明正大的事情。
　　所以才纠结了这么久。
　　叶笙歪了歪头，叹了一口气，“这是在给我讲你们在一次的经过？”
　　嗯？
　　“你不怪我吗？”张扬扯着她的睡衣袖子晃了晃，毛茸茸的，她多揉了几下。
　　“嗯。”叶笙应了一声。
　　张扬：“对不起……”
　　叶笙：“恭喜你。”
　　嗯？
　　“哇，叶笙你变坏了！可是你真的……”
　　“恭喜你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叶笙衷心的说。“好了，我去吹头发了。”
　　不习惯这么煽情的场景，叶笙找机会结束了这一个“交心的座谈会”。
　　“诶，叶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顾老师到家没有啊？现在雨还那么大，晚上行车也不安全……”张扬担心地说。
　　叶笙点点头，“我先吹干头发。”她也担心，可就是下意识地抗拒，忍不住的。
　　——
　　电话响完了四十五秒自动挂断，一颗心也又高处降到不能再低的地方。
　　“没接吗？”见她一脸的低沉，张扬问，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定还在路上不方便接，要不再等一下。”
　　叶笙不想说话，闻言点了点头，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软，喉咙有点痒，爆发了一阵咳嗽，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眼泪就这样留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张扬被吓坏了，想帮她拍拍背后顺气的手生生顿在远处保持着举起的姿势，看着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她抽了几张纸巾，擦拭她还在往下掉的眼泪，“是不是刚刚回来的时候吹风感冒了？”
　　叶笙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哽咽，于是摇了摇头。
　　“没事的，没事的。”张扬也不敢问她情绪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只当做她只是咳嗦得太吃力。
　　她叹了口气，“都冬天怎么还会下那么大的雨呢？我去给你泡一包感冒药吧？你啊就是身体还没恢复好抵抗力太差了，以后我可得好好监督你吃饭睡觉……虽然睡觉你是典型的早睡早起好宝宝了，可是你今天又一天没吃饭吧？”张扬试图通过一些话来缓解一线她的情绪。只不过似乎没有什么用。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思绪，答案似乎就在脑海里了关于叶笙今天的情绪失控，可只是一闪而逝，快到她还没得及反应便已经过去了，她想了想，预感不是很好，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要不你再打一个过去吧？刚刚应该是不方便接。”她看了一下时间，都已经十二点半了，“说不定已经到家了在洗澡也不一定……”
　　叶笙有些疲惫，只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奇怪了，她从心底抗拒这样的情绪，失控得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猛地一下掉落了深渊……
　　叶笙……你完了。
　　——
　　她又失眠了，躺在床上，压抑得连呼吸都困难，仿佛床上头被笼罩上了一层低气压，抽真空的那种。
　　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黎悦清丽动人的声音，“喂，叶笙吗？你顾老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电话挂断，叶笙连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她手都是麻的，连带着脑袋都糊成了一滩浆糊……
　　张扬问：“顾老师到家了吗？怎么样了？”见她这个表情，她不由得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笙扯出一个笑，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个笑有多么牵强，牵强得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张扬都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没到家吗？”她的表情实在是复杂，张扬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到家了没有。”她自以为很轻松诙谐地回答。
　　“啊？什么意思？”张扬性子急受不了这样子曲折的答案。“你刚刚打电话没有问吗？”
　　“黎悦姐说顾老师不方便接电话。”她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先睡了，明早还有四节课。”
　　她说完也不给张扬探究的空间，直接上了床，然后就一直睁着眼到现在。
　　凌晨两点半，雨早已经停了，只是半夜气温很低，叶笙强迫自己入睡，心情早已和外面的雨一样，早已经平复了，只是终究会难受，知道缘由的只是不想深究的难受，想的深了，会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本来就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失去了又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奢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叶笙一向最能自我安慰自我调节——
　　否则也长不到她十八岁了。
　　她扯唇无声笑了笑，这是她每一次见证自己的成长的标志性动作。
　　小学中学的家长会，叶笙的座位都是空的，老师们再清楚不过她的家庭状况，所以每次到家长会的时候，都很体谅的让她不用去学校，她也乐得自由，只是每一次她都会在教室走廊看着，看着别人的父母脸上的表情，被点名批评了，被表扬了，被鼓励了……然后在一旁想象如果自己的父母来参加家长会会什么表情呢？
　　高三的家长会，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次家长会，她一贯坐在教室走廊上老师晚自习下班指导的桌子上写作业，期间休息的时候，有家长问她，为什么家长不来参加家长会。
　　那个时候的叶笙早已经不再会因为被人这样问就会难过伤心了……她早就已经释然了。
　　“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
　　那个家长歉意地朝她笑笑。
　　“这是我们年级学习最好的同学……”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向那个家长介绍说。
　　那位家长闻言，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要是你家长还在，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表情是叶笙想象了好多年都没有想象出来的——
　　如果她的家长来参加家长会时的表情。
　　他们的叶笙已经成长得很好了，一个人向着爸爸以前说的希望他们的阿笙变成的样子成长……
　　不哭不闹，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从容地行走在漆黑的人生道路上。
　　可是她不是不怕的。
　　只是走过那个多次也就不会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