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初来咋到

　　这是哪里的风俗？都到任几个月了才想起给人接风，齐明远不差这顿饭！
　　他转念一想，可能因为地方政府对自己的前任和前任的前任印象不好，双方关系冷淡，才故意冷落他这个新主任。不管这些了，爱什么什么吧，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齐明远猜得没错，他的前任和前任的前任，这些年来与沙河屯镇地方政府确实处的很不融洽，原因是地方政府认为信用社对当地经济发展支持力度太小，乡镇企业的发展需要资金，镇长多次出面协调也没管用。
　　席间，两位副镇长和万永贵要给齐明远敬酒，特别是分管农林牧副业的副镇长，对信用社在秋收时给予村民的服务大加赞赏，说这在以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齐明远推说下午有事，中午不能多喝，在寒暄和相互揣摩中，匆匆结束了饭局。
　　临走时，当着镇长和两位副镇长的面，齐明远让万永贵就曙光厂的扩建项目做一份可行性分析报告，重点阐明市场状况、投资收益和资金需求明细，尽快送到信用社。
　　齐明远就沙河屯信用社的未来发展做了一个规划，他将这个规划向县行的主管副行长许增天进行汇报，县行领导对他的规划和工作思路做了充分肯定，并且强调，地方经济发展了，银行也受益。
　　以前信用社的服务对象，主要针对农牧业的种植养殖户，随着农村乡镇企业的发展，对资金需求在不断增加，而农业银行有点鞭长莫及，离乡镇企业最近的金融机构就是农村信用社。支持农村乡镇企业的发展，也符合国家最新的金融政策。
　　县行鼓励他们改变经营思路，拓宽金融市场。但告诫齐明远，在支持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要注意风险控制，对所支持的企业和项目必须经过充分论证，认真考察。
　　曙光铸造厂请人用半个多月时间，做了一份“年产五百万片铸钢暖气片可行性分析报告”，由厂长万永贵呈送到齐明远手里。齐明远主要关心该项目的市场、收益和资金使用情况。
　　经过详细阅读，他认为项目可行，又写了一份“关于申请沙河屯镇曙光铸造厂新项目贷款”的报告，连同可行性报告一起，上报给县农行的主管副行长。
　　报告送到县行以后，万永贵三天两头往信用社跑，与齐明远俨然成了关系很铁的朋友，他起初并不提项目贷款的事，只是到齐明远办公室聊天拉家常。
　　半个多月后，见一点动静也没有，万永贵有点坐不住了，“齐主任，我们那个扩建项目贷款的事，有没有消息呀？”
　　“哪有消息？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了。”
　　“你没问问县行？”
　　“自从上次送报告去了趟县行，我还一直没去呢。当时主管行长就说让我等着，领导们得一个个过目，然后才能研究决定。”
　　“可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一点信儿也没有啊？”
　　“根据我们的内部规章，这么一大笔贷款，有关领导肯定得层层把关。况且，全县申请贷款的企业不止你一家，领导们各自还有自己的一摊工作，能这么快就定下来吗？你沉住气，别着急。”
　　“那倒是，我着急也没用。”
　　“根据上次主管行长和我的交谈，我觉得县行肯定是支持的。以这么大的力度支持一个乡镇企业，据我所知，在东升县农行信用社，这还是第一家。所有第一次的事情，作出决定都是非常慎重的，这既是工作原则，也是人之常情，你得理解领导们的难处。几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吧。”
　　“我理解，就得等着了。话说回来，不管等多久，只要最后县行同意了，我们就要谢天谢地。”
　　中午没事，万永贵非要请齐明远吃饭，他说齐主任和前面的主任不同，真心为企业办事，为沙河屯地方经济发展出力，好几个企业的厂长都想和齐明远认识，请他一定给个面子。
　　齐明远认为，自己初来咋到，借此机会认识一些企业界的人，对今后的工作有益无害，于是他答应了万永贵的邀请。
　　老万还提议带上信用社的内外勤主任和会计，明远同意两位副主任一同前往，会计就不去了，中午不能脱岗。
　　十一点十分左右，万永贵让司机把他的专车开过来，这是一辆东欧产的小轿车，好像牌子叫波罗乃兹什么的。万永贵请齐明远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位，他和信用社的两位副主任坐在后排。
　　当时东欧生产的民用产品，包括民用轿车，总是缺少人文情怀，车子只要打火挂铛加油能往前走就行了，至于坐车人感觉舒服还是遭罪，车内宽敞还是狭窄，减震好与不好，车辆的设计者和生产商似乎不会考虑。
　　实行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产品只要生产出来，就能卖得出去，因为生产前就已经计划好用户了，根本不用管它舒适还是难受，美观还是丑陋。
　　从信用社到镇上那家最大的名叫“闻香阁”的饭店，也就四五千米的路程，万永贵和信用社的两位副主任坐在车的后排，就像被装进笼子里运往屠宰场的牲口，根本动弹不得。
　　一来车辆后排的前后距离太短，大腿无法伸开；二来车顶的高度太低，空间狭小，他们三个直不起腰；再有就是车辆太窄，坐三位体态偏胖的人实在太挤。
　　自从有了这辆车，万永贵一直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置，还从来没在后排坐过，这回他才知道坐在后排的滋味。
　　路况不好，车辆减震性能又差，四五千米的距离，让万永贵觉得好像走了几十公里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到了“闻香阁”前面的停车场，坐在后排的万永贵三人，没等车子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车。
　　万永贵走在前头，两个服务员在门口迎接，还有四五个在吧台前面闲聊。这些服务员都在二十来岁的年龄，长相说不上多漂亮，却也看得过眼。老万三天两头来这里吃饭，服务员和他很熟，他和她们打着招呼，有说有笑。
　　走进预定的包间，老万让齐明远等人稍事等待，他来到吧台，用饭店的座机电话通知另外几个企业的老板，让他们抓紧时间赶来“闻香阁”。
　　万永贵安排齐明远和两位副主任分别在主副宾的位置坐下，不大的功夫，陆续进来了五个人。
　　他们坐下后，万永贵先给刚来这五位介绍齐明远和信用社另外两位副主任，其实，这些人对两位副主任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已经在沙河屯信用社呆了好几年，与齐明远却是第一次见面。
　　在等待上菜的功夫，万永贵又向齐明远一一介绍刚进屋的这几位。坐在他旁边的，是沙河屯选煤厂厂长周军，顺着往下排，依次是红砖厂厂长宋新元，第三位孙利民，是酱菜厂老板，第四位是五金厂厂长鲍志国，第五位叫赵文启，是沙河屯制桶厂厂长。
　　万永贵介绍到谁，谁就主动起身和齐明远点头致意。
　　开始上菜后，万永贵征求齐明远喝什么酒，齐明远本不在乎这些，他让老万自己决定。
　　在座所有人中，老万年龄最大，他说兄弟几个难得聚到一起，又是第一次和齐主任见面，他建议喝最好的本地名酒----一种叫大青山的四十二度浓香型白酒。
　　第一杯大家同饮，从第二杯开始，万永贵带头，几位老板要依次给齐明远和另外两位副主任敬酒，齐明远哪能同意这种喝法，如果一轮轮敬下来，他们三个很快就会酩酊大醉，他建议大家一起喝，就算互敬了。
　　席间，几位老板都谈到企业经营受资金困扰，希望得到信用社的支持。齐明远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他理解企业面临的困难，他说银企本来就是一对共生关系，企业经营好了，银行也受益。如果企业普遍不景气，银行的日子也难过。
　　他希望老板们将主要精力放在企业内部管理、产品市场开发和企业未来发展规划等方面，资金的问题他会和大家共同努力，尽量不让企业的发展受制于资金，同时，他也希望企业领导人要有耐心。
　　作为信用社主任，齐明远知道自己只有上报企业贷款申请的权力，贷款的审批权在县行。
　　东升县农业基础雄厚，工业实力较强，是全省的经济强县，当地不仅有几家中央所属国营企业，还有多家地方国营企业。
　　这几年，全县排名前几位的乡镇，其乡镇企业的发展都非常快。
　　按照国家以前的金融政策，银行贷款只针对央企和地方国营企业，乡镇企业只能到银行存款，得到银行的贷款支持却难上加难。
　　近几年，南方那些得风气之先地区的实践，让当局看到了乡镇企业的活力和对地方经济的重要性，金融界也注意到了乡镇企业这个潜力巨大的市场，于是政策默许了一些有开拓精神的金融机构与乡镇企业展开业务往来。
　　政策只是默许，并没有红头文件给予明确，所以银行在与乡镇企业发生业务时慎之又慎，而且条件苛刻，手续繁多，几百上千万的大额贷款从来没有过，而且，这些与乡镇企业发生业务的银行，基本都是地方金融机构，也就是农村信用社。
　　齐明远告诫酒桌上包括万永贵在内的老板们要有耐心，作为本镇唯一的金融机构，他愿意，也有责任为当地企业提供金融支持，不过，批准权在县行，需要他进行一系列协调。其过程之复杂，手续之繁琐，需要疏通之关节，局外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