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诊断书

　　克莱德双手抱臂，他盯着林白初半晌，道：“从现场留下来痕迹检测来看，对方用的是达姆弹。你觉得会是谁？”
　　这是林白初心里最不想知道的答案，胸腔仿佛被人凶狠破开，一直鹰爪猝不及防地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尖利的爪子破开那层薄薄的肌肉，毫不留情地攻击自己最柔软的部位。
　　“光凭几枚碎片，根本不能推测是秦略韬动的手，毕竟达姆弹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稍微有点势力的军火商都能搞到那玩意。”林白初纵使心里再难受，也尽量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模样。
　　克莱德看着林白初发红的眼睛，知道他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自若，然后冷笑了一声，道：“别忘了之前秦振用了些什么手段解决掉林海身边人的。”
　　林白初眯起眼睛，道：“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克莱德顿了一会儿，道：“去问吧，但愿你得到想要的答案。”
　　林白初搭乘克莱德的车，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沈绮文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划了脸，而林凌这次也没收什么伤，母子俩正坐在重症病房外，守着沈掣。
　　不知是袭击者把重点目标锁定在了沈掣的身上，还是沈掣凭借一己之力，拼命维护了沈绮文和林凌。
　　林凌这次清醒的看到了这一切，小孩在见到林白初之后，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抱住林白初大声哭了出来。
　　沈绮文似乎也忘记了林白初平日里根本不怎么管她的事，走到林白初身边，伏在林白初的肩膀上小声啜泣。
　　这个时候，能够依赖的人只有林白初了。
　　林白初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女人和孩子的依赖，他看着玻璃窗里的男人，面色苍白，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没有了知觉了一样，仿佛再也醒不过来了。
　　劝慰了沈绮文和林凌几句，林白初让人带两人回去好好休息，然后穿上了隔离服，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林白初坐在沈掣的身边，心疼、愧疚，多年来想要感恩却无以表达的迫切，以及那股淡淡的，至始至终都存在的喜欢，让林白初的眼睛里淤积起了泪水，在终于没有了要他保护的人之后，林白初埋首在沈掣的床边，痛哭起来。
　　哭到半晌，林白初看向沈掣的左手，发现男人青白的手掌上，除了针头之外，自己送的那枚戒指不翼而飞。
　　是医生取下来的，还是沈掣自己取下来的？还是有人趁着沈掣昏迷的时候，私自拿走了？
　　林白初的手握紧成拳，他的眼里绽放出了狠戾的光，现在沈掣的样子根本无法让林白初冷静下来。
　　那名幕后主导者，不断地袭击沈家有关的人，难道不正是想让自己陷入困境，逼迫自己远离他们吗？
　　林白初脱掉隔离服，从病房里出来，给远在他国的秦略韬打了一个电话。
　　算算日子，今天也是秦略韬领取诊断报告的时候。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林白初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玻璃窗另一头的沈掣，然后他对秦略韬道：“你说过，你早就该杀了沈绮文，不会放过沈掣。”
　　秦略韬那头没有立刻回话，然后，男人声音低沉地说了一个字：“恩。”
　　林白初哑着嗓子，清淡地笑出了声：“恭喜你，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然后，没等那边反应，林白初又道：“你的诊断书下来了吧，医生怎么说？”
　　然后，秦略韬那边彻底沉默了，男人一个字也没有回。
　　林白初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让我看看你的诊断结果。”
　　秦略韬那边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安静。
　　林白初抓着手机，沉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看你的诊断结果。”
　　“好。”秦略韬的声音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林白初随后挂断电话，双手撑在玻璃窗上，看着连接沈掣身体的仪器，害怕只要眨一下眼睛，那段充满节奏感的波纹瞬间变成毫无生气的平直。
　　晚上的时候，克莱德出现在了医院里，那时林白初已经坐在病房外七个小时了。
　　克莱德带了吃的东西，但是林白初毫无胃口，原本狭长有神的眼睛变得灰白，空洞洞的。
　　林白初突然问：“沈绮文的不幸是因为被误会和我有关系，林凌的不幸因为他姓林，而沈掣的不幸，是因为他答应了我的求婚吗？”
　　克莱德说：“其实我一直反对你和沈家的人走得太近了，你姓林，注定了你的人生不会像姓沈的想象的那样干净。”
　　林白初盯着医院洁白的瓷砖地板，一动不动。
　　“这段时间里，你只是帮助秦家运输军火，沈家的人却遭到了这么大的报复，以后呢？白初，如果你想让沈家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离开他们吧。”克莱德说。
　　林白初双手插-入头发之中，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他道：“不……”
　　克莱德的手按在了林白初瘦的凸起的脊骨上，道：“只有你强大起来了，才能保护你心爱的人。想想林海吧，他是多么想保护你和薛妍……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林白初的脑袋低到了双臂之间，像是受伤了的成年野兽，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
　　克莱德是个正宗的外国人，心思不如本国人细腻，但是当他看见这样的林白初，也怜惜地叹了一口气，但很快，男人嘴角深深弯起了一个弧度。
　　林白初凌晨三点回了家，他疲惫不堪，在沙发上抽了几根烟，本来打算睡，但却根本睡不着。于是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秦略韬的飞机也是今天到，林白初匆匆收拾干净，连续喝了几杯咖啡，终于没有那么疲惫了，开车去找秦略韬。
　　见到秦略韬第一眼，林白初低声道：“把你的诊断结果给我看看。”
　　秦略韬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停顿，然后男人道：“白初，如果哥真的有问题，你会离开我吗？”
　　林白初呼吸变得渐渐不稳，他道：“什么问题？”
　　秦略韬硬朗的五官紧绷，男人拿出了一份争端报告，上面详细记载了诊断结果。
　　林白初拿起那份诊断书，翻到最后一页，结果那一栏上写着：强迫型人格障碍。
　　大部分能从专业资料上看到的关于强迫型人格障碍没有被写到这份诊断结果里，但是医生用专业的角度针对秦略韬的病情写了两三页纸。
　　大体上写到，秦略韬典型拥有的症状表现有过分迂腐，拘泥于社会习俗；刻板和固执，不合情理地坚持要求他人严格按自己的方式行事，或即使允许他人行事也极不情愿，极易产生报复行为等等。
　　医生很隐晦地用了一个词语“他人”，但是林白初却本能地感觉到这指的是一个人——他自己。
　　从表面上看，秦略韬的这样的症状大部分人都有，但是医生却写到，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秦略韬本人和“他人”的生活了，并建议隔离治疗。
　　林白初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秦略韬派人袭击了沈家的人，一股悲意袭上全身，此时此刻林白初悲痛的无以复加，他道：“没有任何人对不起秦家，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秦略韬快步走近林白初，抓住林白初的双臂，道：“没有任何人对不起我？哥这么爱你，尽心尽力地培养你，为什么你要吃里扒外？！为什么你要跟着克莱德走？明明我才是你哥，你却要认一个外国人当你哥？！我告诉你，这样都算是轻的了，要是他们落到我手上，你猜哥会怎么做？当然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林白初只觉得头皮发麻，两条手臂被秦略韬抓的隐隐发疼，他想把秦略韬的手扯下来，却徒劳无功，林白初道：“你真的疯了——你把沈掣的戒指还给我！”
　　秦略韬眼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随后男人恶狠狠的说：“怎么，沈掣的戒指不在了吗？你确定是别人拿走了吗？就你这样的答应了和人家结婚，第二天却跑到了自己哥哥床上的人，你觉得沈掣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林白初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这样被秦略韬裸地说了出来，他咬着牙，道：“住嘴，我会告诉沈掣的，就算他不原谅我，我也不怪他，这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
　　秦略韬的表情愈发阴鹜，一股浓烈的怒意轰然爆发出来：“真是情深义重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哥是怎么对你的？难道哥对你还不如沈掣对你好吗？沈掣恨你不接受你了，你还赶着去找他。那哥呢？”秦略韬变脸极快，脸色陡然悲痛起来，他道：“当年我父亲留下遗愿，要找到韩炳堃并且为林叔报仇，所以哥才假意接近韩颖，你现在不但不继续陪着哥，还要和别的男人走，真是……”
　　林白初一言不发，此时他根本无心和秦略韬争执什么，因为他发现秦略韬的表情变了，完全可以用阴晴不定来形容，偏执得让人感到畏惧。
　　当秦略韬把最后一个字说完，林白初蓦地颈侧传来一阵钝痛，他眼前似乎晃过了一个黑影，然后身体失去控制，软倒下去。
　　秦略韬迅速接住了林白初的身体，把对方揽在怀里。
　　“白初，你为什么就不听哥哥的话呢？”秦略韬一面放下手枪，一面抚摸着他弟弟雪白的脸庞，柔声道：“你不知道，哥是那么的心疼你……”